◎艾平（河南平顶山）

1977年，初二上学期月考，我拿到语文、数学双百分，被班主任韩康看好，让我当副班长，座位调到中排与学习委员同桌。同桌女孩姓陈，家在市郊农村，面相孩气，圆润的脸上镶着一双大眼，鼻尖上挑，梳一条长辫，摆弄辫梢扎结的皮筋仿佛是她的嗜好。

韩康老师教物理，是个文艺青年，婚后住在离教室不远的一间校舍里。由于封我当班副缘故，到他住处相对多了些，手把手传授学理、吃小锅饭的事儿有那么几回，不过我最想给他说的，仍是女同桌的长辫子老扫到我的纠结——受到骚扰不便发作，只好向老师告状。

女同桌不时甩辫子到身后，起初我压根儿没有往别处想，只是在她下意识甩辫子当儿，有意识做个闪避动作。日子久了，女同桌习惯动作里杂陈着虚晃之势，被我看了出来，不再成为躲避的由头。

诉状内容这般这般。韩老师好像没弄懂我的“状词”，一边干家务，一边淡淡说道：“一个学习委员，一个副班长，叫你们坐一张课桌，就为了树个样板，闹什么别扭？”接着，他拿班长与文艺委员同桌的例子继续开导，“你看，人家两个人处得不错。劳动节快到了，想想班上出个什么节目吧”。

学校庆“五一”文艺演出排练中，我与女同桌相安无事，打配合也不掉板。正演那天，韩老师特意跑到主席台幕后指点角色，几个女生拿印油当胭脂，给我和岳文俊等四个男生打红脸蛋，头裹象征劳动者的白毛巾，嘴衔烟斗，边弓腰游步边唱丰收歌。由于缺少舞台经验，我在退步走向幕后一刻，搞错了方向，转身动作出现失误，与跟上来的同伴屁股相撞，惹得台下哄堂大笑，意外收到喜剧效果。

在不能含糊的地方认真去做，在明白事理的情况下含糊对待，这便是为师者的高明。孩子们之间相处有所争执，犹似猫递爪爪，无非童趣作祟，挠不出血来的，倘若一味追究下去，反生是是非非。再后来，我晓得了自己肘部越过了桌上分线等于侵略别人领土，纠正了自己的偏差，便止住了课堂小闹剧。

初二期中考试到了，同学们在备考中互猜答题，来不及装到脑子里的东西，写成小纸片夹带进考场，我也莫能例外。这是我首次破坏自己的防线，也预示着我学绩顶级的终结。

写上纸片的答案中了“彩头”，窃喜之下，我一面扫视监考老师去向，一面窥看放置课桌斗里的题解。抄写中，见女同桌使劲往我桌匣里斜睨，不由趔了一下身子给她做视线通道。许是女同桌得了高分缘由，再逢我有“越界”行为，只报以微笑了之，而我从她的浅浅一笑中，似乎捕捉到一息灵犀，怦然一动——情钟敲响了。接下来，开始暗自诅咒向女同桌献小殷勤的男生们，巴望他们个个做留级生。可是升三年级后，我露出偏科端倪，数学与物理跟不上趟儿，到了高一转学复读了，女同桌自此音信全无。

在初三一年里，由于座位调整，男女不再同桌学习，我与昔日同桌女生隔了几排座位，慢慢也就生疏起来。换句话说，两人同桌之期，不过比别的同学处得融洽而已，说暗恋或假正经也无妨，事实本来如此。

十几年前，偶遇一个初中同学，谈及学友情，他拍了我一下肩头，笑谓我命该遇着他，不然怎么会知道她的下落呢！这厮又一脸神秘道：“告诉你吧，在你转学后，你那女同桌曾打听过你的去处哩！”我知道他爱忽悠，但还是有丝甜蜜的感觉，一下子腼腆得像个孩子，既而说，我为什么老碰不见她呀，看来算命先生不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