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俊宏（河南郏县）

胭脂、头绳、缝被子用的头号针、绣花针、顶针、丝线、松紧带、扣子、发卡、耳环、假米糕、花花绿绿的糖豆、小玩意儿……凡是乡下妇女和小孩子喜欢的，货郎箱里基本上都有。箱是长方形的木箱子，被卖货的人用钩担挑着，游街串巷，穿梭在农村，这就是我小时候经常见的卖货郎。他还有一个俗称——货郎担儿。

他们一般是一肩挑着货，一手拿着一面小鼓，边走边摇，也不叫卖，只靠鼓声来说明自己的到来。

一听见鼓声，我们小孩子家就暗生欢喜起来，只盼着赶快见到货郎，实在等不及就会远远地去寻找。还没跑到货郎的跟前便说：“货郎担儿货郎担儿，你那里边又有啥好东西呢？”货郎担儿便放下担子，打开箱子，让大家看。于是，一个小木箱的周围伸着好几个头，生怕“蘸不到蒜汁儿”了。听见热闹，大人们也来了（来的大人一般是妇女），和我们小孩子家一起看，看着看着，有的人便会买两根针，或者是给自己的丫头扯一尺红头绳。说是买，其实很少用钱的，大都用东西换。要么破布鞋，烂套子，旧薄膜，只要货郎担儿觉着划算的，便都能做交易。

货郎担儿总是在傍晚的时候来村子。我也一直以为他们的家就在不远处，要不然不会天快黑了才来。但他们的口音却不是本地的，大人们叫他们“蛮子”。但不管他们是哪儿的人，喜欢的是木箱子里的好东西。如果隔两天没听见那小鼓声，心里便会问：咦？这货郎担儿是咋回事儿呢，这么多天都不见来。大人们也会说：“货郎担儿来的时候再换一盒胭脂，给鸡娃儿头上打个记号。再换几个头号针，被子该拆洗了……”念叨着念叨着，货郎担儿便来了。

货郎担儿的挑子还没有放稳，人们便呼啦一下子围了上去。左看看，右看看，总感觉新鲜羡慕，好想把里面的东西都给要了。但最解馋的，莫过于货郎木箱里的假米糕了。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吃起来却又甜又酥，脆生生，香喷喷的。记得我第一次吃的时候，感觉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我从来都没有吃过。直到现在，那种味道还记忆犹新。那时家里没有钱买，只能用破东西旧铁的去换。可哪有那么多的旧东西，一次两次，三五次就给换完了。于是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

田地里被人扔掉的破鞋，大马路土窝里的螺丝钉，烟田里的烂薄膜……只要是能换东西用，就都一一捡回家。为能换到一块假米糕，还偷偷扯过人家烟苗棚子上的薄膜。趁中午没人的时候，跑到烟苗棚地里，扯几块薄膜下来，撒腿就跑，生怕被人捉了去。丢了薄膜块的人家，会以为被风刮走了，再找几块补上去。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的，三两次后就会被人逮个正着，接着便是劈头盖脸的训斥和臭骂。不敢偷薄膜了，也没有东西去换了，只能眼巴巴地围着货郎的假米糕馋得直流口水。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吃个够呀！

我从没有注意货郎担儿的鼓声，但在晚饭时，几个大人分析了起来。父亲说：货郎的鼓声是有意义的。他摇的鼓声是“等等等等”和“不等不等不等”的意思。后来，货郎再来的时候，我就开始留意他的鼓声了，还真和父亲所说的一模一样。心里便想：这货郎还真聪明呢！

初中毕业后，我到城市里念书去了，货郎担儿的鼓声也离我越来越远了。随着时代的变迁，新楼房，新公路，新家用，小轿车，所有的事物都发生了变化。一个村竟有好几家超市，各种东西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现在买东西连超市也不用进，网上都能随便挑随便选。只要订单一下，三两天快递哥就会送货上门的。

如今，农村里也很少看到古墙了，砖瓦上长青苔的老房子也逐渐消失。许多年轻人也不会做棉被了，只要有钱，什么样的被子都能买得到，再也不用自己动手去一针一线艰难地缝了。所以，买针的人越来越少，会用针的人也越来越少。卖货郎便不知从什么时候消失了。

有时，我还是会想起农村傍晚响起“等等等等”的小鼓声，想起那又脆又甜还又香的假米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