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曾经写过信、阅读过笔尖的温暖、享受过投寄和等待的滋味,竟已成为足以骄傲的谈资,实在匪夷所思。倒也难怪,如今的人们借助电子通信工具能够实现即时沟通,哪会取出纸笔,构思好后再落笔于纸上,然后装入信封、贴上邮票、投进邮筒,等待鸿雁回音?
所以,有天读到一篇关于书信的文章,忽然心生感慨,凑成一副对联:青年曾写信,老“子”正读书。没错,年轻时使用过书信,我骄傲!
我平生第一封信,是在爷爷的指导下,写给父母的。或许打算向他们回报一下学习情况吧,爷爷很赞成。晚上,他领我到卧室的书桌前,铺一张信笺,取过钢笔便开写。
读了两年书的我尚不知该如何组织语句,学会的字词亦不足以顺畅地表述自己的想法,好在有爷爷做顾问。抬头当然是“亲爱的”,虽然现在这仨字的功能已经和“Hi”差不多,但当时非真爱不能用也。书信的正文多是我先说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后由爷爷协助整理成句,我再一笔一画写到纸上。遇到不会写的字,就请爷爷演示。这封信写得格外吃力,时间费去不少。昏黄的煤油灯光,映照着爷爷慈祥而耐心的面庞。写毕,爷爷趁赶场之机将信投寄出去。我不知有没有收到父母的回信,但至今仍记得的是爷爷手把手教我写字的情景。
上初中时,流行结交笔友。因为那个年纪的我们正需要有一个聊得来的伴儿,分享彼此不能对家长、老师说的心里话,同时幻想一下未来,懵懂的青春需要广阔斑斓的天空任我们翱翔。我不甘人后,与一个女生成为笔友,还自行取了专用笔名。通信的内容从学习生活到课外读物,再到新近喜欢的诗词,无所不包。邮寄的方式多靠“沿线”同学手工传递,乐此不疲。
再后来,各自升入不同学校,我们为邮局作出不少贡献。为显现自己巧思,还从文具店选购那种质地较厚、印有明星图片的信纸,写好后叠成心形或纸鹤。彼时邮票面值八毛,信封一毛,后来邮票涨至一块二毛,亦无法阻挡我们通信的热情,几乎达到每周一封的频率。写信、寄信、等信成为课余最大的爱好。我们仔细收存着彼此激扬的青春、行空的梦想。
与此同时,UC、QQ等聊天工具逐渐兴起,正逐步取代书信在日常生活中的地位。进入大学后,双方的交流方式从“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书信转移到不费事的QQ或者电子邮件上。手写信件,从此成为历史。
更年轻的人们,早早被各种智能产品所包围,压根没有注意到邮局除了存取款以外,还可以寄信。这个变化的过程,源于生活节奏的加快。木心写道: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现在什么都快,高铁、飞机、网络都快,快餐、快递、快速,无快不乐。慢吞吞的邮件,自然不合时宜。
但是信件之上,有我们“见字如面”的亲切,有满心的憧憬,也有唤不回来的青春岁月。虽被尘封,却始终是我们曾经为之着迷的生活调味品。
书信之后,似乎轮到了书籍,电子书刊猛烈冲击传统书刊。只不过,那种散发着油墨香、可以翻得“哧啦哧啦”的感觉,岂是冷冰冰的电子阅读器能够取代得了的?所以,它们可能会凋零,绝不会死亡。
有生之年,写过不少信,读过一些书。足矣! (汤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