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令敏（河南平顶山）

春节，在我心里已经很老很旧了，可依然有意想不到的欣喜等在那里。

没到除夕，就有年礼陆续送到。大米、山药、卤肉、花生油，单位里发了大礼包，还有一笔年终奖，真金白银的硬通货，让人瞬间挺直了迎来送往的腰身。

我们这小户人家，至亲好友，也是天天有人来，珍果、美酒、卤煮、鲜肉、鱼、蟹、虾，层层堆起，肥肥满满的是被亲情围裹的温暖。多少辛苦多少累，这一刻，全都释然了。

年二十九，儿子送我一盆红杜鹃，八角深灰色带星星的瓷盆两尺多高，盆中花蓬蓬如霞，两百朵花盛开，还有两百朵未开。花之后，还有一把沉香木的粗齿梳子，还有一把190多个梳齿的保健梳子，还有一把16个梳齿的牛角梳子。他让我依次试过，再教我各种用法，特别是那把多齿的，可以当保健锤儿。知母莫若子，打小我就是一个不爱梳头的懒人。

年三十儿，准儿媳的礼物来了：一大盒直击我心中所爱的大红袍，一件和她同款的浅紫泛银光的盘扣复古上衣，还有一个最新款的全自动按摩泡脚桶。

吃过午饭，小姑娘说：“阿姨，你老说耳朵痒，我给你掏掏吧。”那是一枚带照亮功能的挖耳勺，小小的，细细的，勺儿比芝麻大不了多少。平生第一次，我享受到了“采耳”那无法言喻的快感！从里到外，连耳郭上的每一道皱褶都清理到了。近些日子，我一躺下睡觉，耳朵就痒得要命，去医院清洗过，没用。没想到这孩子有心了，左耳右耳，悉心清理，还交代说：“阿姨，再洗澡的时候，别怕耳朵进水，只管用水冲，洗完拿棉签儿搌一下就可以了……”

打那日起，我的耳朵再也没有痒过。

在外地过年的那个儿子除了红包，送给我最好的礼物是小孙女儿清甜的笑声和如花似玉的笑脸，视频里，她数着奔跑的牛群，笑着喊我：“奶奶，奶奶，好多好多牛啊，都送给你了！” 我叫着亲亲的小瓜蛋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我送给自己的礼物是两本网络小说。精彩处一字不落，粗陋处一目五十行。身怀绝技的绝世佳人，美成妖孽的霸道总裁，还有诡异恐怖的异度空间，看得人夜半时分越发精神，拉开窗帘，望着星稀月不明的天空，茫茫然不知身在几次元空间……

初二，春雨，宅在楼上和家人一起吃好东西，喝小酒。

初三，天气晴好，能望见北山的树和折转而上的石径。有人不想爬山，于是去看那总也看不够的一片水。走在雾失楼台的湖岸，忍不住就想起我与这片水的种种。

最早是和一对金童玉女骑着自行车来划船。旷山野水，笑语晏晏，人面如花。一方绣着鸳鸯的丝帕缓缓沉入水中，明艳里的惊呼，惊呼里的明艳，入眼入心，我也是艳福不浅！之后不久，玉人各有家，想那日，丝帕沉水，亦是分手的兆头吧。

带孩子再来，是几年之后了。高树深水，桃花盛开的村庄，鸡鸣狗吠自是与别处同，不同的是村临湖汊，家家有渔船。庄稼在山上，鱼虾在湖里，明晃晃波光照着人家儿窗棂。女人喊一声：“当家的，你快点儿，等着下锅了！”男人隔水回应：“就回来，就回来！”我们那天吃的就是现打的鲤鱼和棒花鱼。

再后来，村落搬迁，水岸新城拔地而起。人事流转，不说百年，连十年都等不起，山水人烟就改换了模样……醒过神，罩在湖面上的雾气已消散，1380平方公里的水域，碧波连天。右岸是4.97平方公里的国家湿地公园。公园里游人如织，长桥、短桥，木桥、石桥，扶树卧波，噙石拥竹。蜡梅花、红梅花、迎春花、辛夷花，齐齐盛开。花间树下，满满的衣香鬓影，笑语欢声。这众多的男女老少，尽都丰衣足食，怎不教人心生欢喜？

记得有人说过：天下能写出来的，统统是二流甚至三流文字，写不出来的，才是绝色。

过了一个大年，我粗枝大叶写下这些闲话已是力有不逮，至于这处、那处、那那处的“绝色”，只能自心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