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存（陕西西安）

上个月，我意外晕倒在工位上，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一番检查，方知罪魁祸首是先天性中耳炎。医生强烈建议我手术。

手术前一天下午四点多，母亲接完一通电话后，眼神呆滞，神情恍惚，还没等我问什么，她就猛地一转身，迅速弯腰提起医院的水壶快步走了出去。母亲刚走，我就收到了舅舅家表姐发来的消息，原来外公去世了。

我立马下床去找母亲，寻了半天，才发现她蜷缩在楼道拐角处。当脚步声逐渐靠近，她慌乱地抬起头，发现是我后，又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她望着我平静地说：“刚才你舅舅打电话说你外公去世了，我得回去看他最后一眼。今晚我让朋友陪你，明天你手术，我再赶回来。”

晚上九点多，母亲打来电话，声音哽咽，带着沙哑，说已平安到达，且见到了外公。舅舅、姨妈和表哥表姐们纷纷在电话里询问我的身体状况，周围有人一直劝母亲立马回来陪我做手术，还说即刻启程，晚上十二点前还可以赶回去。在七嘴八舌的关怀下，我在电话这端终于听到了母亲的哭声，无助的，痛苦的，绝望的。

母亲在电话里表示要送外公出殡，可能手术之前赶不回来。同时一再告诉我，让我不要害怕，有人会陪我做手术。我知道这是最合情合理，也是最圆满的安排，但心里就是有点小失落。

第二天，我五点多就醒了。这时天已破晓，病房里静悄悄的。不知过了多久，门口有窸窣声，我立马扭头探查，只见母亲蹑手蹑脚地进来了，背着大包小包，双手提满了塑料袋，看起来沉甸甸的，一身风尘仆仆。一夜不见，母亲好像矮了几厘米，身上的沧桑感一览无余，皱皱巴巴的衣服、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微佝偻的身躯，无疑见证了这段旅途的煎熬与不易。

看到我醒了，母亲红着眼眶低声说：“还有五分钟就是你外公出殡的时间，我们在这里送他最后一程吧。”一阵沉默后，我轻轻握住母亲的手，与她一同望向窗外。这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在母亲笔记本似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妈妈的印象，从今天起也没有爸爸了。因为我，终让母亲错过了这么重要的日子。如果外公泉下有知，看到母亲此时的样子，是责怪她，还是心疼她呢。

外公目不识丁，一辈子与人为善，只知道与土地打交道，从未见他有过抱怨。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绝不会责怪母亲没有送他最后一程的。反观己身，我只是做一个小手术，在得知母亲无法陪护时，我的心里已经有些许失落了。如果那一天，母亲没有回来陪我做手术，我还能像现在这样对母亲有说有笑吗？我不敢深想。

突然间，我明白了一句话：陪伴是最长情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