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国平（河南平顶山）

老家正阳是个农业县，地下没有煤，用煤要从焦作、密县运来，最近的火车站明港离县城还有七十多里路。那时县里拢共只有几辆解放牌汽车，运输能力不足，煤炭又是计划供应，县里有个煤炭公司，院子里只有一小堆煤是供县机械厂打铁用的。所以家家户户烧水做饭，都是用地锅、烧柴火。每当饭点时分，小城正阳上空，炊烟升起，一团市井之气翻腾奔走，到处弥漫着柴草燃烧的气息。

家里也是一盘土灶，一天三次点火冒烟。土灶是泥巴和柴草砌成的，可以来回搬动。但没有烟囱，做起饭来满屋子冒烟，母亲一把锅上一把锅下，忙得顾不过来。所以，烧火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当个烧火童子，我是十分抵触和反对的，常常以各种理由推托。比如，要做作业了、肚子疼、要去厕所了。这时候母亲就会说，你不饿，你不吃饭吗？没办法，我只好乖乖去烧火。

烧火看似简单，其实也有学问，柴要一把一把地慢慢填，不可一下子把柴填满灶膛，比如正在炒菜，需要大火，你慢吞吞地添一把柴是不行的；熬大米粥时，需要小火，一把又一把地猛添柴草，锅里的粥就会溢出来。这时，母亲就会往我头上猛拍一把说，看着火，别走神，惊得我出了一身汗。

我并不热爱烧火这工作，常常漫不经心应对了事，灶膛里的火，烧着烧着就灭了，还要用嘴使劲吹火，呛得两眼是泪，满脸是灰。这时，母亲就会过来，往外掏塞了满满一灶膛的柴草，一边掏，一边说人要实，火要虚，你塞了这么多柴，怎会不灭。母亲稍微拨弄一下，灶膛里的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这心烦意乱的烧火工作做起来一点意思也没有，尤其到了小学三年级那会儿，我喜欢上了读书，什么《三国演义》《杨家将》《岳飞传》，都喜欢看。放学回家，扔下书包，就要拿起书读。这些书都是从班上一个富家子弟那里借来的。为了借一本书看，要低三下四地求人说好话，人家不理你，也要赔笑脸，不许恼，还要一再保证，不损坏，按时归还。有时候，还要帮人家写作业。

就在自己兴致盎然地捧书阅读时，母亲就在一边说，烧火去。你可以想象，那是一种什么心情，糟糕透了。但是，火不能不烧，书也不能不看。所以就拿起书本，坐在地锅旁，一边烧火，一边读书，当灶膛里的火光照亮自己的脸庞和手中的书本时，我突然感到，烧火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在地锅旁读书，也是有意义的。

烧火和读书，风马牛不相及。俗话说一心不能二用，当你沉浸在字里行间时，就会忘了往灶膛里添柴。在我看来，读书是第一位的，烧火是第二位的，常常是自己埋头看书忘了烧火，所以，烧着烧着灶膛里的火就会熄灭。正在炒菜时，母亲突然发现锅凉了就会说，快添一把柴，这时，我只好放下书本，往灶膛里胡乱添柴。

母亲对我一边烧火一边读书并不反对，只是说一边烧火一边看书，能记住吗？我马上回答，能记住，到底能不能记住呢？地锅旁边的读书时光告诉我，书能记得一二，烧火早忘得一干二净。

有一回好不容易借了一本《铁道游击队》，人家要一天看完马上还，所以烧火的时候就聚精会神地读，结果灶膛里的火苗儿窜了出来，燃着了灶膛边的柴草，把我的眉毛都烧着了。母亲吓了一跳，连忙扑灭了即将燃起的大火，又仔细看了我被火苗儿燎的状况，知道无大碍后，才放了心。

之后，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在地锅旁看书，可实在忍不住呀，光烧火不看书，那怎么行呢？有一天借了一本《野火春风斗古城》，也是马上要还，很急。结果又在灶膛边读起了书，谁知道灶膛里的火苗儿又窜了出来，把手里的书烧毛了边，这一下问题很严重。讨价还价，费了好长时间，最后，从舍不得花掉的一块压岁钱中拿出了五毛钱，赔偿了书主才算拉倒。但这依然阻挡不了我一边烧火，一边读书。

地锅旁的读书时光，让我坚定了阅读的好习惯。之后的日子里，无论环境多么艰苦，我都没有放弃读书，阅读已变成生活的一部分。每当想起地锅旁的读书时光，那熊熊的火光就在眼前闪耀，从头到脚都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