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广申（河南舞钢）

“屈曲清溪十里长，净涵天影与秋光。此行却在樊川尾，稻熟鱼肥柿子黄。”每每想起故乡，那红彤彤的柿子高高地挂在树上，如母亲点亮的一盏盏灯笼，牵挂着远方，也把游子的思念越拉越长。

世上百花千果，形态各异，历来吟诵者颇多，柿子却未受过人们过多的青睐，尤其在农村，更谈不上是什么稀罕物，村上、埂上、岭上随处可见。它拘谨、内向、平淡、无华，既没有桃、杏般姹紫嫣红的花朵，也没有苍松翠柏那样伟岸豪放的树冠，更没有苹果、梨子那香飘四野的果实。它总是沉默不语，任风推搡，经历着四季变换，记载着岁月沧桑。

初春时节，草长莺飞，蓄势一冬的柿子树揉揉蒙眬的睡眼，黝黑的树干上胆怯地抽出点点嫩芽。一片片叶子从芽缝里钻出来，不经意间冒出一朵朵花蕾，犹如久居深闺的大家闺秀，羞羞答答地躲在绿叶下，悄悄窥探春天的美妙。在春姑娘的精心照料下，一簇簇散发着清香的小黄花缀满了枝头，花儿是那样朴实淡雅却又惹人怜爱。花蕊上沾满了晶莹的蜜糖，放到嘴里一吸，清凉香甜。站在树下，望着那花，似乎已品到浓醇的芳香。伴随着花蕾长大，一个个小柿子逐渐成长，孕育出一年的希望。

五六月份，随着风的吹动，柿树上拇指大小的小柿子散落一地。大家如获至宝，把它们一个个小心地捡起来带回家，再精心挑选出大小形状差不多的，找出母亲做活的针线，将它们穿在一起，大的做成项链，小的做成手镯，做得多了，还能送给其他朋友。东西虽然不算珍贵，但那种纯真的友谊让我至今难忘。

炎热的夏季，柿树成了孩童的乐园。我们个个光着膀子，穿着小短裤，像小松鼠一样在树枝上爬上爬下，不时摘几片叶子，卷起来扔向对方，玩累了，就在树杈上坐着休息会儿。树上的蚂蚁把背爬痒了，也懒得伸手去挠，就靠着树干上下左右蹭蹭。中午时分，摘几片树叶铺在树下，惬意地坐在上面，用石头在地上凿出12个小土坑，抓一些小石子放在里面，饶有兴致地玩起“走窑”游戏。柿树则撑起巨伞为我们遮阳，舞动身上的枝叶为我们扇风送凉，炎夏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当一场场秋风刮过，万物失去生机时，柿树却充满风韵！一棵棵柿树仿佛一夜间脱去了墨绿的夏衣，树叶变成红黄色，红红的柿子挂满枝枝杈杈，像一盏盏红灯笼，又似一颗颗红宝石，金灿灿、红艳艳、喜洋洋。在那高高的蓝天背景下，晶莹剔透，黄得耀眼，红得发光，让人陶醉，也让人垂涎欲滴。本来有点冷意的清秋，经这红柿子的渲染，倒觉有了些丝丝暖意……

这时候，也是我们小孩子最高兴的时候。手脚利索地爬到树上，先拣熟透的吃上两口，还不忘向不会爬树的朋友炫耀，看到他们眼巴巴的样子，有恶作剧者更把吃过的柿子皮扔下去，专门馋人。闹足闹够了，摘下的柿子当然是大家分享。

馋嘴的不仅是孩子们，鸟儿也不逞多让，红柿子也成了它们的目标。但盼了这许久的果子怎能轻易便宜了它们，人们往往提前就把柿子摘下。这时的柿子虽然又红又亮，看着喜人，但大多数还不能吃，有不相信的忍不住诱惑咬上一口，马上就会张大嘴巴吐得一干二净，还要来上一句：哎哟我的妈呀，怎么这么涩！村里人大都知道，刚摘的柿子需要脱涩才能吃，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漤柿子，另一种是烘柿子。把新摘的柿子装入坛子或盆内，倒入温水把柿子完全淹没，盖严缸口，闷上几天，柿子就可以吃了，这叫漤柿子，果肉脆甜。烘柿子则是把柿子放进粮仓或稻糠里，过上一段时间，自然就变红变软了。烘柿好看又好吃，外表晶莹剔透、亮丽鲜嫩，让人一看就想流口水，取一个用手指轻轻一捏，顺势一拽，细腻柔软的嫩皮就被脱去，露出软稀的柿泥，颤动着晶莹的嫩液，含入口中，轻轻吸吮，香甜的汁液霎时进入口中，浸入脾胃，那美味，让人觉得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柿子的可贵之处还在于它不惧寒冷，不与其他果实争先争宠，是果树中成熟较晚的品种之一。而且，它还有艺术家的气质，炭黑色朴素无华的枝干，斑驳得如农民粗糙的手，树叶落尽的柿树虬枝盘旋，一个个伸向空中如天然的木刻作品。

对我而言，故乡的柿子更是一种象征、一种思念。多少次，一想到家乡的柿子，仍会甜到心里，香到记忆深处，有风吹过，带来故乡那熟悉的味道和淡淡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