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令敏（河南平顶山）

不断听闻亲友和同事逝世，心若风雨中的树，飘摇在清冷的灰暗之中。

自知明亮和快乐是烤暖日子的柴薪，对于我这个好名近利死不悔改的愚人来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的日子，简直是恶性循环苦不堪言！

回望这一生，就算有几篇小东西招人待见，终究逃不过一盘豆芽菜的命。纵然有人真心喝彩，也改变不了一事无成的运数。现如今，身心倦怠垂垂老矣，不甘又怎么样？

也曾沉迷于网络平台，被一年四季的花花绿绿困惑，时有一语绽放，不过烟花，转瞬即逝。就算是一篇文章点击数万，又能有几人深读细看过？值得你天天花费时间给人点赞，切切期盼别人点回来？似这般浅薄、丑陋，你不觉得无地自容吗？

狠心打落这尘俗名利之心，我就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昏昏然沉迷在网络小说之中，与那些穿越神医、无敌兵王、霸道总裁、绝世美女浑然一体颠倒晨昏，饿了叫外卖，困了喝咖啡。可心中总有个声音：你这是醉生梦死，浪费大好时光！

时光大好吗？可是人生如寄，谁能说看网络小说就是堕落？看了还想看，那是因为故事精彩，高潮迭起，还有让人又爱又恨又放不下的人物，勾引人深夜一点等更新。更何况浅陋如我，向来看不动那些得大奖的小说，牛饮三大杯浓茶依然看不了几页就瞌睡，倒不如看看小说因素俱足的网络小说。

由不得又为自己辩解，那些大作家都想流芳千古，总想让自己的文字承担起经国之大业、治世之良策，他们的小说根本就不是给我等草根小民写的。

可没想到的是，网络小说看久了，连楼也不想下了！

就在此时，我在网上遇到一个讲人生终极问题的视频，正如转发人所言，优雅又有内涵。讲述者是叶嘉莹的高足、温润而有光泽的黄晓丹，美丽又温润的声音，如丝丝春雨，淡然入心。赶紧上网买了她的《诗人十四个》，不高拔，不凌厉，随心随性，果然是个有性情有才情的妙人。

她在视频中借助王维、陶渊明、李商隐和叶芝等人的诗，讲说生命的终极：死亡、孤独、自由和无意义。

说到生，她讲王维的《南垞》：“轻舟南垞去，北垞淼难即。隔浦望人家，遥遥不相识。”好美好美的不相识，就像人在高速运行的列车上凭窗远眺，山川无边，村镇历历，藏有多少有脚不能走、遥看不相识的事物与人物！纵是飞机、高铁任你乘坐，局限于这远非无所不能的五尺肉身，终其一生，人的脚印又能覆盖多少有温度的山裙水湄？也许那王维停舟湖心，将北垞留在不知不识之中，才是真正的从容与富足。他在《辛夷坞》写道：“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这种纵浪大化的自由状态，才是人生的至境吧。

说死，陶渊明的《拟挽歌辞三首》层层递进，最终归于：“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安然听任生命自在转换，这是真豁达。

叶芝《随时间而来的真理》说得更透彻：“虽然枝条很多，根却只有一条；穿过我青春的所有说谎的日子，我在阳光下抖掉我的枝叶和花朵；现在我可以枯萎而进入真理。”

原来只有抖掉枝叶和花朵，人才能进入真理。

只可惜凡人抖不落枝叶和花朵，既然写文章是我安放有生之年的唯一方式，那就继续写吧。若是有幸更深地体验了生命，感受了生活，即便最终进入不了真理，也会因为拥有了对人生更深切的认知而大赚一把吧？

朱楼塌，就让它塌，鸟投林就让它投。茫茫雪地，春会再来，楼塌园废，不过是为后人腾场子。于是故伎重演，有了这篇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