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美(河南平顶山)
现在,国家普及了九年义务教育,读初中可以免缴学费。但当年我读初中时,因为家里穷,常常为学费所困。
记得初二那学期,一次周六回家,我对母亲说:“学校又催学费哩。”
母亲和爹一听,都是一脸愁云。母亲说:“家里实在是弄不来钱,你爹去你姑家也没借来。”
爹说:“你哥没上成中学,你考上了,这是好事儿,可咱不是没有一点儿办法嘛。”爹的声音有点儿呜咽,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伤感。
周日晚饭后,爷爷见我仍在家,这才问:“美,你咋没去学校?”
我没有吭声,只是觉得鼻子酸酸的,想哭,忍着泪蒙上被子躺到床上。
爷爷见我不说话,就对奶奶说:“你去问问,看是咋啦。”
奶奶放下针线起身去了堂屋。我的床就在东屋北间的窗户下,离堂屋不过七八步远,他们说话我都能听见。
“美,为啥没去上学?有啥事?”这是奶奶的声音。
“没钱缴学费。”爹回答。
“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也该和俺说一声。”奶奶有些嗔怪爹爹。
“……”
话并没有说多少,奶奶就回了东屋。爷爷已经抽完了两斗烟,磕掉烟斗里的烟灰,又从袋子里捏出一捏儿烟丝,摁在烟斗里,用麻秆火点着呼噜了几口。问奶奶:“啥事?”
“没钱缴学费啦。”
爷爷把我叫起来,问:“美,学费多少钱?”
“三块。”我回答。
“去把你爹叫来。”
我起来到堂屋,叫了爹爹。随后,母亲也来了。
爹爹和母亲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爷爷说:“孩子上学是一辈子的大事儿,不能说不上就不上了,这样人家也会笑话咱。”
在爷爷与爹爹说话的时候,奶奶起身走进了里屋。黑暗中,我听到她翻那个黑色木箱子的声音。不一会儿,奶奶又回到外间,坐在桌子南边那张靠椅上。昏暗的油灯下,她慢慢打开一个用蓝色的破粗布手巾裹着的小包,拿出一小卷钱放在油灯旁边,对我爹和母亲说:“这是两块多钱,先拿去用吧,不够的给学校说说先欠着。”
“以后不管再难,也得让孩子把书读完。平时我给你们都讲过不少,忘了?”爷爷一边往烟斗里摁着烟丝儿,一边对爹和母亲说。我知道,爷爷又在提醒爹爹不要忘记他讲过的“伤仲永,世隶耕”的教训。
“没忘。不是……”爹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似乎觉得在爷爷面前解释是多余的。
正纳鞋底儿的母亲停了一下手里的活儿,对奶奶说:“您手里没一个钱哪行啊?”
“再想办法吧,哪儿紧要顾哪儿。”说完,奶奶把那个小包递给母亲。
“俺没孝顺您,还要花您的钱……”母亲没有马上去接钱,她显得有些犹豫。
“拿去吧,孩子上学要紧。”爷爷还是那句话。他又呼噜呼噜抽着水烟斗。
母亲这才起身到了奶奶身边,双手接过那个小包包。微弱的灯光下,我清楚地看到母亲的手有些颤抖,眼角也湿润了。
第二天,我带着奶奶给我的二块一毛六分钱和十几斤红薯干面,辞别爷爷、奶奶和父母回学校去。
临行,我看着站在大门口的亲人,那几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庞,虽然沧桑但带着些许笑容,还有那几双坚毅而又充满期待的目光,我心口热辣辣的,觉得肩上那少半袋面粉似乎是千斤重担。我强忍泪水,一转身,又踏上那条西去通往县城的黄土路。
后来,我才知道那二块多钱是奶奶准备给爷爷做棉衣用的。那年冬天,爷爷依旧穿着那身已经穿了三年、补丁摞补丁的棉衣。
在艰难竭蹶之中,我终于读完了中学,后来,又上了大学。现在,我已经衣食无忧了,但是,每当花钱时,就会想起奶奶那二块一毛六分钱,想起爷爷和奶奶为了我读书而倾注的心血!如果不是奶奶那二块一毛六分钱,也许我的学业早就夭折了!
爷爷和奶奶没有能够享到我们的福,但是,老人家在天之灵看到我们一家现在的幸福,肯定会欣慰和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