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禾青（河南平顶山）

5月25日一大早，猛然收到北京邮电大学教授程远先的一个短视频——

她背对镜头站在阳台上，身体稍微前倾，仰头面向房前一棵大树，不时伸手拉一下低垂的枝叶，连声高喊着什么。

我凝神细听一会儿，扑哧笑了。原来她在跟一只鸟儿“对话”：白头鹎（又名白头翁）“嘀溜，嘀溜”鸣啭两声，她便“提六，提六”回应两声，应答不停，乐此不疲。

而后她转过头来，眉飞色舞，似是对录视频者说：“你看，我说两句，它也说两句，总也说不完！”

说完，她转回身，继续与白头鹎交流。“嘀溜”“提六”之声此起彼伏。

看过笑过，我心里五味杂陈。程教授尽管已经六十五岁，可单看视频，她仍是那个不认输的强女人（可不是“女强人”啊），仍是那个始终胸揣一团火的热心肠，仍是那个像热恋少女般热爱生活的乐天派。

然而，不熟悉的人哪会知道，早在十多年前，她便双耳近乎失聪且幻听，访遍京城名医亦不见好转。每次相见，都明显感觉到，她是强颜欢笑，痛楚欲盖弥彰。交谈时，也需凑近她耳边说话，方能信息对接。故而，与她的会面，几乎都是欢颜与泪眼相伴，笑语并凄心共生，怎一个“相见时难别亦难”了得！至于平时联系，开始是短信，后来变微信，电话是断断打不得的。因为电话对于她，只意味着各种不可名状的噪声，闻之色变。

今年春节前收到她的拜年微信，说是被三位女同学“拉”到了海南，很为她高兴，也为她的同学暗自点赞。到底是同窗更同心，了解她亦理解她。天涯海角海阔天空，或许能让她放飞心情，分散痛楚吧。

春节新冠肺炎疫情暴发，虽彼此都居家隔离，惊恐不安，仍不免相互牵挂。不断的微信联系中，知道她们虽隔离室内，却每天有说不完的知心话，道不尽的开心事，加之有唱歌、跳舞，打麻将、甩扑克之类作调剂，可以说过得有滋有味，活色生香。反观我的乏味生活，对她的状态真是又高兴又艳羡。

五一过后，全国疫情大为好转，首都也终于解禁。于是微她：教授疯够了吧？回京了没？她立马回：还没疯够呢，乐不思京啊，来邯郸了，住在同学乡下的大别墅里！嘿，真有她的。

再后来，就有了她发的那个视频。

看过笑过视频，猛然一惊：莫非她耳朵“复聪”了？不然，怎么能听见鸟叫并与之“对话”？于是，不自觉地就拨通了她的手机。不成想电话接通后，她仍是兜头一句：听不见，微信吧。得，鸟语听得倍儿清，人语却充耳不闻，邪门儿啊。

她在微信中洋洋自得地说，她与那鸟儿“对话”已有好几天了。而她那三位女同窗，虽然也学她与白头鹎套近乎，白头鹎却一概置若罔闻。她之所以要以“提六”应对鸟儿的“嘀溜”，皆在于这几天感到处处“六六大顺”：不光能神奇地听到鸟儿唱歌，就连打麻将都特顺手，常常自摸“六儿”成功，那三位女同窗也时不时用六条、六饼、六万等给她成功“点炮”，你说神奇不神奇？

“兴许，这鸟儿能治好我的耳病呢。”我分明能感觉到，“微”这最后一句话时，她的表情定然如醉如痴，因为看到此处的我，也已然如醉如痴了。是啊，有时候，鸟儿就是这么神奇，大自然就是这么神奇。你肆意糟蹋它，它保不准会在什么时候，会以何种方式无情报复你。这次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大暴发，兴许就是大自然的又一次报复吧？而你若能把自然万物以友相待，与之和谐相处，说不定，它还真能为你治病疗伤呢——最起码它能治你的某些心病。

我家住闹市区，平素室外鸟儿不多，却也偶尔能听到几声鸟叫。彼时心情自然是愉悦的，但也仅仅是愉悦而已。看来，我以后也得学学程教授，多与鸟儿交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