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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2020年4月16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一袋油菜

 

◎段俊生(河南平顶山)

武汉封城之后,鲁山县城开始禁行,劝阻居民上街,乡下各村则挖沟断路,不准出入。我住的小区防护得特别严密,两个出口一个用铁丝网封得严严实实,一个设卡站岗,四五个保安身穿灰制服,臂戴红袖章,雄赳赳地站在那里,不准出入,小区内也禁止随便走动。其实居民都很自觉,谁愿意冒生命危险呢?我家住九楼,偶尔开窗看看外面,屋门是从不开的。这样宅在家里,开始还挺受用,大人不用上班,小孩无须上学,冰箱里有储备的食品,电视里有丰富的节目,坐坐看看,吃吃睡睡,倒也安然。因有闲暇,除必看各地疫情外,我也读了几篇《方方日记》,看了几篇评论文章,写了一首七律《武汉有疫》和一篇古风《战“疫”雄歌》发在微信群里,有几个好友点赞评论,心里美滋滋的。

但不久,这好心情便被破坏了。

“肉还有一块,青菜已经吃完了。”农历正月十三的晚上,妻子发愁地对我说。

“这都怨你,我说多买点,你偏不让!”

“看你说的,早知尿床一夜不睡,谁知道今年会有疫情呀!”

往年办年货时,总想着过年多买点东西,结果年年都是青菜吃不完烂掉,到夏天肉还没吃完,冻得像铁圪瘩,吃着难吃,扔了可惜。今年赶集买年货时,妻子坚决反对多买:“初二超市都开门了,啥都是鲜的,何必现在买那么多呢?况且节后猪肉也便宜了。”

她说得有理就照办了。岂料该死的冠状病毒打乱了计划,现在可怎么办呢?没办法,坚持吧,好在米面很充足,饿不着的。

坚持几天,首先孙子孙女不干了,“爷爷,我要吃肉。”又坚持几天,儿子儿媳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不掺青菜的面条不是一般地难吃。”

我第一次为生计犯愁了,出不去,出去也没处买呀,抽屉里有现金, 手机绑定的有银行卡,但金钱有时候还真不是万能的。

上午,妻子的电话突然响了,我在旁边一听,是大灵的声音。“大姑,今年春节本想去看你也没去成,咱庄封庄了,路上挖条深沟,村干部在那儿守着,谁都不让过呀!”

大灵是妻子的娘家侄媳妇,住在离城八里的兴庄,聪明能干,干脆快活。每逢春节总和丈夫大奇一起携带礼物来家探望。今年因有疫情出不来,现在打电话问候,叮嘱我们千万要注意身体,然后说:“大姑,我估计你家的青菜不多了,今年我种的油菜长得可真不赖,刚才我给你割了一点,但咋能送去呢?”

我一听油菜,立马来了精神,还没等妻子张口,就抢过电话说:“能送能送,正缺青菜呢!可以这样……”

晚上七点,天色慢慢暗下来,我找件风衣穿上,算是防护服,戴上口罩,架上墨镜,包得严严实实来到小区北入口铁丝网下,大奇也准时赶到,我知道他是从村后麦地里出来的,昨晚落点小雨,他鞋底上还沾着黄泥呢。他吃力地把一个鼓囊囊的塑料编织袋举起来,我高举双手接过来,顿时感到沉甸甸的。大奇头上冒着热气,额头上的汗顺着口罩带滴下来,喘着气说:“姑父,回去记着把菜晾开,放在袋子里两天就黄了。”

“知道了,你快回去。”

我扛起袋子就走,忽然很想知道他是怎样来的,扭头看时,他已转过楼角看不见了。

我打开了客厅里最亮的吊灯,解开袋子,碧绿肥嫩的油菜一把一把用红塑料绳捆起来,整整齐齐地排在袋子里,择得干干净净的,连一片黄叶也没有。

我和妻子如获至宝,把油菜一把一把放入冰箱保鲜室,正在视频喝酒的儿子看见了,大喊大叫:“炒一盘炒一盘!”

不一会儿,一盘青翠鲜嫩色香诱人的烧油菜上了桌,儿子用筷子指着盘子向酒友夸耀:“看看,看看!你们谁能享受?这可是刚才还长在地里的东西!”

说得也不错,此时此地此景况,能吃上如此鲜菜,也真够使人羡慕了。

晚饭吃得很晚,但吃得很香。

夜深了,儿子的酒场散了,儿媳和孙子孙女都睡熟了,我和妻子却毫无倦意,妻子念叨了一会儿大奇大灵两口子的好处后又去看手机,而我又忆起了五十八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时我八岁,父亲在县城上班,母亲和我住在农村,是村里的缺粮户。正是四月青黄不接的时候,父亲去许昌培训十几天没有回来,家里几乎断粮,母亲是要强爱面子的人,不肯去四邻求告赊借,只是减少面食,增加野菜,天天系连着,意欲拖到父亲回来。有一天早上吃的全是野菜,还不到中午我的肚子就咕咕直叫,姐姐不知什么原因大发脾气,竟和母亲吵了起来,妹妹弟弟也哇哇哭闹。

“他婶子,他婶子,你过来一下!”我家东邻史大母站在稀疏低矮的篱笆墙边,大声招呼。

我随母亲走上前去,看见她捧着一瓢青黄色的面粉,对我母亲说:“孩子们是饿的呀!这瓢豆面你拿去先吃着。”

篱笆墙是象征性的院墙,什么也挡不住,她对我家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不不,你家也不宽裕。”史大母家有壮劳力,工分多,分粮自然比我家多点,但也真不算宽裕。看我母亲推辞,史大母径自隔着篱笆把面递过来了:“你接住,接往!”母亲接过那瓢豆面,眼里闪着感激的泪花。

那天我们家不到晌午就开饭了,红薯叶稀面条,那好吃的味道,到现在我还记得。

一瓢豆面吃了两天,第三天父亲回来了。母亲把父亲买回来的小麦面粉挖了一瓢,摁了又摁,拢了又拢,千恩万谢地还给了史大母。

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老辈们都已亡故,我也从垂髫小儿变成了苍髯老翁,其间经历过的大事小事,公事私事,背会过的唐诗宋词,元曲汉文,早已模糊不清,遗忘殆尽,独有这一瓢豆面不曾忘怀。锦上添花花不显,雪中送炭炭火红。那些急人难,救人急,不等求助而相助,不求回报而相帮的人,才是最可贵的人,最可敬的人。

一瓢豆面,一袋油菜,我会记到我不能记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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