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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汪曾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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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10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怀念汪曾祺先生

 

□曲令敏(河南平顶山)

前些天,收到汪朝女士递给我的台历:《2020——汪曾祺百年诞辰·纪念》,不知不觉,汪先生离开我们已经23年了,先生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眼前。有幸认识先生,是我此生最珍贵、最不舍的人间温暖与亲情。

1994年3月,我为报纸副刊约稿,第一次在蒲黄榆的一座塔楼上拜访了汪先生。那是一套三居室没有客厅的旧房子。我在早前的文章中说汪先生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房子是不对的。汪朝女士告诉我,他们家最早在磁器口河伯厂那儿有过房子,是北京市文联分给汪先生的,是一所四合院里的北房,比较宽敞。汪朝三四岁的时候,汪先生被打成右派下放张家口,户口也迁走了。夫人施松卿先生就向自己供职的新华社要了一间小房子,几经迁徙,在国会街的一个四合院里,和另外一家合住楼上,两家住对门。卫生间和水房在楼下,公用。汪先生从张家口回到北京,还在那儿住过一段日子。1965年,新华社将甘家口阜城路南1号楼的一套两居室分给了施先生,旧楼没有客厅。直到1983年,施先生才分到了蒲黄榆那套三居室。

1997年,送汪先生走了之后,我在回程的火车上,望着窗外蓝天上飘飘荡荡的流云,一边流泪,一边跟自己说,先生走了,我再也没有心思来京城了……

当时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只是无法面对心里的空洞。明明说好半个月之后见面的,为什么说走就走了呢?后来我才慢慢明白,我不舍的是一种无法替代的、仿若前世今生都生活在那里的心灵故乡。温婉中带着悲凉的斜阳流水,被淡淡的世风吹送,吹过历历大千世界,吹过市井红尘的人物与草木,又清澈,又温暖。可创造它们的人走了!

没想到我儿子大学毕业留在北京,更没想到,他结婚买房,就在甘家口。每次去儿子家小住,心里想着汪先生曾经在这里住过,就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惆怅。在街巷里走,在玉渊潭散步,就想着不定哪个脚印会叠了先生的脚印。去甘家口大厦,想见先生来这里买东西的身影,好像他依然在人群里。记得1996年中秋节,我带着小儿子去虎坊桥拜访汪先生,先生对孩子宠爱有加,拿苹果,剥香蕉,还把小孙女的玩具找出来给他玩。

算起来,我与汪先生只见过几次面,却被他温厚和暖的品性深深吸引。先生个头不高,眼睛大得出奇,一点也不倔强,可以说是温柔和蔼。想是在挤挤挨挨的小房子里住久了,蒲黄榆那套三居室,接待过海内外的多少名人大家,也不曾收拾得井井有条。靠东北角的房间是先生的书房,到处都是随意堆放的书本、杂志和报纸。桌面上挪开一角,小得容不下两个胳膊都放上去,这就是先生写稿、画画的风水宝地。先生一生扛下那么多的磨难与坎坷,依旧是大江大河一钓翁,随遇而安,没有丝毫戾气。聊天聊到有趣处,老人家肩膀一耸,眸光射人,满脸绽开孩童般的笑。我先后跟先生一起吃过三次饭,两次在家里,主食是施先生去街上买回来的。最后一次是去虎坊桥吃牛肉,轮流上来的是从牛的各个部位取下来精工细作的不同美味,盛放在小小的瓷盘里。汪先生用高邮普通话向我介绍,这是哪个地方的,那是哪个地方的,大多我没听懂,只有一句“这是牛的头皮肉”至今音犹在耳。

见到先生之前,我爱读的大多是诗歌,经人推荐,读了《蒲桥集》,也只是随意翻翻,并没有读进去。以至于见到先生的时候,连京剧《沙家浜》中著名的唱段出自先生之手都不知道,闹出了大笑话。

那一晌,先生接受采访,言语间的风趣幽默,和随手拈来、如话家常的中外文学典故,让我暗自惊叹!在这个满目粗粝的俗世上,竟有如此美好的人和如此美好的所在!后来在对汪文的阅读中,得知先生这个人,顺境逆境都是遇见,凡人间世事,在他空阔辽远的胸怀里,尽都成行云流水。

当时,我正困惑于贾平凹先生的提点:“我要说曲令敏若要再写这一类散文,应注意抓住了自己的艺术之‘感’后再要抓住‘觉’。感觉是一个词,其实是两个词,这种觉要建立在对天地自然,对人生的基础上,或渐悟或顿悟。换一句话,要尽力去创造大境界。”

这个大境界,我终于在汪先生的书中找到了。

沉淀在光阴里的文化,流淌在季节里的风土民情,十行八作百能百巧的各色技艺,就像沙漠玫瑰在汪先生的文字里复活。那得是全息式的记忆,方能全足全尾鲜活在简淡如水的文字里。《葡萄月令》,是诗也是画,是在命运扑打之下,发出的天籁之音。《羊舍一夕》,是寒冷中的一星炉火,是人性的淳朴、健康,是光明磊落的美好。有心人能读出文字后面农家孩子不能读书的辛酸,但他们在质朴的劳作中抽枝拔节,快快乐乐地成长,也是那年月不乏温情的现实。《人间草木》中对吃食的描述显现出的是人性中弥足珍贵的温丽与丰茂。汪先生的小说读起来简直就是工笔画,《受戒》《大淖记事》《异秉》《陈小手》等,让人读了还想读,那种遍布民间的劳作,无不散发着诗情与美,如同百年陈酿,饮之沁人心脾。读汪先生的书,最大的好处,是会让一个浮躁的人安静下来,完完全全地成为世界的一部分。让我想起蒋勋那句很有名的话:“美,是回来做自己。”这就是文学的大境界吧。

孙郁在《革命时代的士大夫》一书中曾经说汪先生是“在红尘中得大自在”,他写道:“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文坛如果没有汪曾祺的存在,将大为逊色。我在他那里读出了废名、沈从文以来的文学传统。汉语的个体感觉在他那里精妙地呈现着……”他说得非常中肯。

先生离开我们了吗?先生没有离开我们,先生就在他的文字里,闲来何妨话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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