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令敏（河南平顶山）

不喜欢，也不会做饭，这件事让我坚持了经年。也有例外，曾经为大儿子煮羊肉面，熬瘦肉皮蛋粥。且学会了变着花样做鱼：请鱼贩儿杀鱼，一定要抽腥线。回到家，洗干净，横割斜切，各种腌、渍、涂抹，急火、慢火，端上桌还真是像模像样。看着那孩子吃得津津有味，心里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可孩子上大学一走，我很快又回到了双手不沾阳春水的懒人状态。

差不多有五六年吧，一个人一条狗过日子，若不是给狗狗煮鸡肝、蒸红薯，三两天不开火也是常有的。一个人吃什么？早晨去市场上买三四个馒头、两根黄瓜、几个西红柿，拿回家自来水一冲，一天的菜也有了，饭也有了。最奢侈，就是冲一杯脱脂牛奶加咖啡。人能懒到宁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不想去为自己煮一碗粥。

小儿子大学毕业在我身边工作，按理说该做饭给他吃了吧，只是他对我不做饭的恶习习以为常，一日三餐不是叫外卖，就是在小饭馆、大排档自行解决，有时候吃完再给我带一份。如此这般，不到一年，人就胖成了小猪猪。他不说，我也知道，都是吃快餐吃的。于是重操旧业，开火做饭。几个月过去，我不但能做出油而不腻、爽利可口的蒸面条儿，蒸出不干不黏松散喷香的大米饭，炒菜的功夫也大有长进：白菜炖豆腐、西红柿炒鸡蛋、葱爆羊肉、洋葱鸡脯肉、清炒时鲜菜，跟着度娘用心用意地学，竟然很快就做得很像回事儿了。

一个农村长大的草根儿，萝卜、青菜、芝麻叶，几滴油爆根儿葱就是最好的菜。邻家妹妹说过一句我至今还记得的话：“要是能有一盘子香油炒葱花儿吃多好！”

进城多年，偶尔下厨房炒菜，仍然土里土气当年样：葱、姜、蒜恨不得切半碗，油不热就倒锅里，看着它们不停地冒一会儿沫儿，把肉往锅里一倒，加点料酒，加点盐，盖上锅盖焖，最多再浇点酱油，吃起来没滋拉味的，炒几次就懒得再费这个事了。

90后的儿子嘴刁，炒菜给他吃，可不敢掉以轻心。炒青菜先焯一下，两根香葱，几瓣蒜，不吃姜换成姜粉，油热了倒进去翻两三下，再把焯好的青菜放进去炒，少许味精，适量的盐，拌匀了赶快起锅，要的就是色香味正好。炒鸡脯肉，切成丝，放盐、酱油、小磨油腌十几分钟，洋葱大半个切丝，葱、姜、蒜都省了。豆角或是芦笋滚水焯出来备用，油热时，把花椒粉、胡椒粉、孜然粉、十三香依次放进去，滚油锅倒肉丝，大火快翻。肉丝变色扔洋葱丝，翻炒一会儿，再把焯好的豆角倒进去，加少许味精，文火焖上气儿，就可以起锅装盘了，菜鲜肉脆，不是一般的好吃。如果不忌辣，洋葱换成辣椒更好吃。

青菜还有两种吃法：将时鲜青菜搁滚水锅里焯一下，什么也不放，直接捞出来，蒜汁儿都不用蘸，菠菜、小芹菜、无论什么苗芽菜，一口气儿吃一大盘子都不打哏儿。再就是摘一大把清鲜水嫩的长豆角，滚水焯出来，放在通风的地方阴干，一根一根变成翠绿的细梗，咬一口，脆嘣嘣，那种沁人心脾的清香，无可比拟……

忽然联想到天下那些神一般的女作家，深度喜爱玛格丽特·杜拉斯，她把煲汤做饭等同于写作，每次为死党文友叩响锅、铲、勺、盆、碗与盏，都忍不住灵思勃发爱悦丛生。另一位让我深度敬仰的是安房直子，她说得很实在：“我常常是在厨房里写作。和大家一样，我有孩子，每天要做饭，虽然自己有桌子，但最适合我的还是厨房的餐桌，一边咕嘟咕嘟地炖着菜，一边写，一边看着火候一边写。”这才是心有旁骛，神游八荒的大才女！想她是因为恣肆的才华太过凄清，再美艳的故事，也遮不住花叶下的残雪与败冰，自忖太过阴寒，需要用人间烟火加些暖色吧。

稍纵即逝的人生，原来如此这般被一日三餐铆定。看来，再神圣的事业，如果为之舍弃了做饭炒菜的人间温暖，也会是大大的赔本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