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松（河南平顶山）

处处焚火纸，家家送寒衣。寒衣节快到了，忽然想起苦命的二姐，她离开人间转眼已十年。

二姐个子高挑，为人实诚，勤劳善良，只是脾气有点倔。二姐比我大十四岁，对我特别亲。那年秋天，一家人正在院子里剥玉米棒子，二姐忽然对父母说，该让我上学了，我已经八岁了。那时候，农村很穷，对上学不重视。二姐勉强上到三年级就不上了，回到生产队里挣工分，开始补贴家用。当时已经开学了，二姐领着我到学校办了手续，从此我就告别了整天疯玩的日子。

二姐和队里几个要好的姐妹，每天和男劳力一样去干活，翻土地、修水渠、割麦子、刨花生，样样都干。回来后，又帮着母亲做饭。晚上，我在屋里写作业，她一边趁着昏暗的煤油灯纳鞋底，一边监督辅导，常常忙到深夜。年底，我考了全班第一名。二姐看到我的大红奖状，高兴极了，叮嘱我好好念书，将来要有出息。后来，二姐出嫁了，嫁到二十多里外的一个村里。暑假，二姐把我带到她家里玩，整天变着法做好吃的，还给我几块零花钱。我偷偷跑到乡里新华书店，买了本《说岳通俗演义》小说，看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二姐看我那样“爱学习”，总夸我是读书的料。上初中后，二姐家离学校更近，于是，二姐总让我去她家。可是，二姐家里并不富裕，我也就偶尔去。每次去，二姐总忙着准备饭菜，还嗔怪来的次数太少。

其实，对于二姐的婚事，老实巴交的父母并不愿意。因为二姐太老实，嘴又笨，二姐夫长得白净，又会花言巧语。父母担心二姐嫁过去吃亏，但二姐很倔，她说愿意。二姐夫是家里的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妹子、两个弟弟。她的婆婆能说会道，二姐嫁过去没几年就分了家，仅分了一间房子和简单的生活用具，另外还分了结婚时的债务。二姐很知足，她辛勤耕种，除了忙活大田里的小麦、玉米，还忙活那几分菜地，起早贪黑浇水、锄草。一二里外的乡里逢双日有集市，她就薅些菠菜、蒜苗，或者摘些茄子、辣椒，赶早去卖。卖了菜，舍不得买碗胡辣汤喝，常常饿着肚子回家。

二姐夫整天不着家，来回跑着想挣大钱。家里、地里的活都是二姐忙前忙后。对此，父母很心疼她，但她从不说苦和累。后来，二姐夫贷款买了小四轮给人家拉砖。砖窑离她家有几十里，大冬天寒风凛冽，二姐紧挨着二姐夫坐在没有车篷的车上，像男劳力一样，押车、送货、卸货，到处奔波着挣钱。虽然她冻得瑟瑟发抖，手脚冰凉，浑身疼痛，还吃不上热饭，饥一顿饱一顿，但她乐此不疲。二姐后来身体不好，我想，或许与此有关。

二姐孝顺，挂念着年迈的父母，总是步行几十里回老家看看，买些好吃的孝敬父母。麦忙秋忙天，她还要回来帮助收麦收秋。她干活不会偷懒，弯腰割麦一口气割到头，那长长的麦垄，在她身后留下一个个麦铺儿。临近年关，她拉着架子车，装了一车白菜、萝卜、大葱，给父母拉回来。她与婆婆虽然合不来，但作为媳妇，她改善了生活，也会打发孩子给公公婆婆送去。作为长嫂，她对两个小叔子也很关心，总是想法帮助他们。

二姐生养一女一儿，聪明、懂事。她喜在心头，再苦再累也要供养两个孩子上学。外甥女看到家里生活困难，初中毕业就到北京打工，凭着踏实勤奋，几年后就小有成就。外甥考上中专，毕业后去了南方，后来又参军，退伍后也到北京发展。两个孩子在外工作，家里条件慢慢好起来，二姐终于舒心地笑了。

孩子们渐渐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二姐说，没有房子是不行的，来人了太寒碜。于是，扒掉老房子，破土动工忙活起来。据说，二姐夫自己设计图纸，要建造两层楼。可是，开支太大，一直建了好几年也没有完工，院子里到处堆着材料。有一天早上，二姐突然头晕，昏倒在地。等二姐夫从外边回来才发现，急忙打120送到医院。

在医院抢救了几个月，苦命的二姐还是走了，带着无限的留恋和念想，带着深深的遗憾。那年，二姐才五十多岁。邻居说，你二姐是受苦的命，以前穷没啥吃也就不说了，现在有钱了舍不得花，有病也不去看，硬撑着，没想到得了这样的病。

街头今夜送寒衣，亏欠亲情心自知。一晃，二姐去世已经十年。外甥女、外甥都已结婚生子，如今在深圳工作。家里二层楼也建好了，楼上楼下装修一新。可是，苦命的二姐却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