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稳(河南平顶山)
在舞钢,随便找一条路走进去,都会遇到好山好水。不只有好山好水,还有好故事:古老的历史故事和新鲜的今人趣事。
近日,我和几位朋友一起,去尹集镇谢古洞村参观。舞钢市作为全省首批20个乡村振兴示范县(市、区)之一,早人一步、先行先试,村容村貌和群众生活因此都有了很了不起的改观,依好山、傍好水的谢古洞村自然成了“受益者”。
汽车沿尹集镇东的玉皇庙河河畔小道曲曲弯弯前行,七拐八拐,此行的目的地谢古洞村就呈现在眼前:宽敞的道路、整齐的花木、干净的小广场,种菜栽花的园子、清理垃圾的货车、墙壁上的村规民约,让人耳目一新。因与平时看到和脑中想象的农村景象完全不一样,我忍不住对朋友说:“你看这里到处是花和树,柏油路直通门口,小轿车都有宽敞的停车位,城里哪有这么舒适的住宅……”
同行的舞钢市一名工作人员对这项工程如数家珍,因为负责宣传工作,所以他对“改善农村人居环境、建设美丽宜居乡村”的方方面面都了如指掌,言谈中,既像是在接受检阅,又掩饰不住对生活于此、工作于此的自豪。
今年以来,舞钢市在“看得见山、望得见水、留得住乡愁”废物利用、复旧垦新的同时,大举推进“厕所革命”,延续了几千年的旱地茅厕即将在散落各地的小乡村消失,近5万户农村居民将和城里人一样用上水冲厕所。尤其是近段时间以来,舞钢市集中对农村的120个坑塘河湖进行集中整治,原来几近荒废的旧坑塘变身成休闲娱乐的小游园。
80岁的村民李长海家,是一处韵味悠悠的农家小院儿——1975年大水过后盖下的房子,完全保留着土墙瓦屋柴房的旧模样。黄黄的土墙爽洁温暖,大门外规规整整砌成的园子里,种有生菜、辣椒、韭菜、荆芥、葱,还有土豆和花椒树;临路的冬青、盛开的月季是政府为提升村子的“颜值”而专门种下的。 进了院门,李长海指着西南角那间坏了屋顶的房子说,年代久了,快塌了,不久前政府给6000元危房改造,新盖了这间厨房,“这要搁以前,早塌了”。
李长海的老伴儿正侍弄半大的小鸡,她说,她养30只,成了20多只,“喂一把粮食、杂草,一年的肉、蛋啥都有了”。打量这院里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当院一棵“麦熟杏”,果满枝、叶繁茂,蓬勃的长势似乎和老人一样,对这片土地的恩赐很是满足。
老两口儿有两亩地,流转了出去让别人种。李长海是1959年参军的老退伍军人,每月有500元的补贴,加上老伴每月100多元的低保,平时开支不大,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如今吃的都是现买的,原来盛粮食的两个大缸用不着了,扣在柴房前,成为一种念想。
我正对着似曾相识的旧物发呆,老人家弯腰掂起两块带花纹的古砖让我看,说:“我们这儿古物可多,家家都有。犁地犁出来的,盖房子挖地基挖出来的……”
前些年来尹集,我走过南面不远的丛山群岭,曾见过散布山间的岩画和象形文字,有块刻有小金乌和L符号的龟背石,被专家称为“华夏第一书”。闻名海内外的贾湖古人类遗址距此不远,那里出土的骨笛改写了世界音乐史。还有稻米、野果和蜂蜜酿酒的遗存,把人类酿酒史提前了将近两千年……
这是一片史前数千年就有人类聚居的热土。
问起村名的由来,尹集镇的白东亮说:村名是祖辈传下来的,可村里从来没有过谢姓人家。这里是古柏国都城所在,很可能当年曾有一条斜胡同,到后来,叫着叫着就叫成了谢古洞。
镇领导告诉我们,谢古洞村民利用残砖旧瓦等废物什砌墙、垒池、硬化路面、修建水冲厕所,这么短时间见成效,是村干部捐款捐物带了好头儿,村民由不理解到争先恐后,才有今天的面貌一新。平凡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众手操持,代表的是新事物,也是除旧布新的时代精神。
我心中念念不忘的,是距今数千年的人类文明遗迹。
村西那片麦田,人说是春秋时冶铁铸剑之地,属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国策·韩策》有载:“韩卒之剑戟,皆出于冥山,棠溪、墨阳、合膊(伯)、邓师、宛冯、龙渊、太阿,皆陆断马牛,水截鹄雁,当敌即斩。”史书中的“合伯”即“柏国”。 史籍《通志·氏族略》有载,“柏国在今蔡州西平县,为楚国所灭,子孙以国为氏。”史学家考察柏皇故地,柏子国古城柏亭,即今舞钢市及周边地区。尽管后来史学家因国址有辩,一说在西平,一说在舞钢,但不管如何争论,至2006年11月,古柏国都城柏亭遗址就在今尹集镇谢古洞村一带被发现并由省政府立碑,先人的足迹总算有了定论。
那时冶铁铸剑的熊熊烈火和节奏鲜亮的锻打之声,早已消弭在光阴的长河里。
眼前寂静的麦子齐展展地推涌着红瓦绿树的村落,掐一穗放手心儿里揉揉,籽大粒饱。地边的野燕麦摇动着落了种子的空仓,野豌豆也炸开了沉甸甸的荚。它们和黄熟的麦子,和青草、艾蒿一起,香出少年时故乡的浓郁情味儿。 路左,50多亩荷塘连成片,待到开花时节,会是另一番香艳的景象。这里邻近水库,却不见塘中有水,只有塑料薄膜护着塘泥,向导说,这叫旱地莲,省水,好挖。 西行不远,就是与石漫滩水库合称龙凤湖的田岗水库。灌溉10万亩良田,是舞钢市的大水缸。库水清澈,一眼望到一米多深的水下,历历都是古砖旧瓦的残片。
我们顺着河岸向北,白东亮不时拨开郁郁葱葱的竹林灌木,寻找古砖旧瓦刨挖的痕迹。早在上世纪50年代初,这里就出土过大量的青铜器、玉器、陶器。据专家考证,这蜿蜒2000多米的城郭遗址带,即古柏国西门所在。 白东亮随手捡起两块花纹清晰的瓦片,我接过来握在手中,仿佛握着了两千多年前不知名姓的诸多匠人的指与掌…… 化剑戟为麦田,湛湛湖水和绵绵青山浩荡一色,城市和村庄明艳其间,和平的日子多么珍贵!
没来之前,有人说舞钢是一座工业新城,因钢而兴、依钢而立,没有文化基因。我想,一座城市,没有历史何谈丰满,没有文化又怎会生动?
暂别谢古洞村的时候,车辆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行进,望着起起落落的山峦,我沉思良久:工业文明的飞速发展,乡村振兴的方兴未艾,又怎能缺少了厚重文化的灵魂支撑,发掘好、保存好、传承好、利用好文化元素,才是一座城市行稳致远的根基,正所谓“懂得来处,方知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