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河南鲁山)
习惯了晨练,喜欢享受太阳一点点升起时带来的满心喜悦。清晨的空气是甘甜的,呼吸之间,仿佛把夜的沉积都淘换干净了,清清爽爽。几十分钟走下来,出一点薄薄的汗,浑身上下都有说不出的轻松。
这里是新城区,暂时还算是城市的边缘地带。道路两旁,楼群大多还在广告牌或图纸上,于是,待嫁的土地还是有些自由的。时令蔬菜水灵灵的青翠着,过不了多少天,进城去卖了,再换上另一茬别的菜苗,照样绿得水盈盈。种果木的不多,有时也看到几株桃花,就在路边,花开的时候粉粉的,常见一些路过的女孩儿在树下各种摆拍。真正要赏花,得到远远的乡下或山上。
由于职业的原因,很少有时间专程去哪里看花,即便只有几十公里的路程,要浪费一天的时间,于现在的我,也是一种奢侈。所以,早起一个小时,说是晨练,其实是为了享受这一点自由时光。
常走的是比较清静的新路,不必左顾右盼躲车,还可以随时停下来,看一看新添的树什么时候会开花,甚至可以闭上眼睛,站在树下听一会儿枝头的啁啾是哪一种鸟儿在唱歌。
那天,无意中换了条路,便偶遇了那片桃林。桃林离路边有一段距离,外面还有几排高大的杨树遮挡,不容易被发现。因为看见了长在小路边的野花,忍不住拐了进去。野花很漂亮,但等看见那片桃林,我更是呆住了。
太阳刚刚升起,斜斜照进林间,整个桃林,仿若一片粉色的云霞不经意落入人间。阳光下,盛开的桃花像含羞的少女,怯怯地望着不速之客。或疏或密,或盛开,或含苞,被花颚托衬着,阳光下愈加娇艳。静悄悄的桃林,此刻仿佛连鸟儿也屏住了呼吸,只有桃花遗世独立地芬芳着。一时之间,竟不知身在何处了。
近些年来,看桃花已经成为春日一大盛事,大规模的桃园都成了热闹景点。但那些树,大部分像是嫁接过的。过于低矮的枝干,被精心修剪过的枝条,造型很漂亮。花开时节,如云如霞,确实好看。但若是细看那些桃枝,就会发现,许多已经很粗的枝条,为了造型被截掉了,留有非常显眼的疤痕,有的还泛着刚刚被截断后的白色。沧桑的虬枝上,娇嫩的花儿欢天喜地地簇拥着、喧闹着,如同不谙世事的孩子和他们佝偻沉默的父辈,总有一丝让人不明由来的心痛。
而我身处的这片桃林,像是未经打理过的。主干并不粗壮,更没有修剪过的痕迹。树种得也不密,可以在林间自由地穿行。抬头仰望,高处的枝条倾斜着交织在一起,阳光被筛成细碎的影子,温柔地洒在林间。低一点的桃枝与人齐高,可轻嗅,可触摸,可细细观赏。脚下没有路,野草繁茂,葱葱郁郁,间杂不知名的野花兀自缤纷。
手机里的琴筝古曲仍在循环播放,看着掌中无风自落的花瓣,还有脚下摇曳的野花,寂寂无人的空林,不由沉醉其中,仿佛误入武陵桃花源深处,不知归路。
至此,每天清晨,便来与这被世人遗忘的桃林共语,徘徊不去。然而,花开总是短暂。不几日,微风拂过,落英满地。桃花已次第开罢,它们的春天,即将过去。而我们,也只能在这一方小小的桃源里,暂时安放一段迷失的梦吧。
想起不为五斗米折腰而辞官归隐的陶渊明,放弃了仕途、俸禄、名利,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他的《桃花源记》究竟是真实还是幻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在自己想象的桃花源里,安放对于现实生活的无奈和逃离,最终回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平淡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