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晟（湖北安陆）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桃红柳绿，又到一年春耕时。

细雨濛濛，燕子斜飞。春水田里，父亲披蓑戴笠，一手扶犁，一手执鞭。水牛奋力向前，犁铧翻开乌黑的土地，水花四溅，蛙虫乱跳。这样一幅春耕图，已深深地烙在儿时的记忆里。

小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着牛。牛是庄稼人的命根子，犁田耙地，全指靠着它。那时除了上学，我们还有一项重要任务——放牛。清晨，还在做着一个香甜的美梦，就被父亲催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牵出兴奋的水牛，沿着河堤，让水牛啃食鲜嫩的青草。放学回家，书包一撂，吃罢午饭，一群男孩，就赶着牛儿上山。水牛自顾自地在山坡上吃草，我们只管在山顶上疯玩。夕阳西下，村子里炊烟袅袅升起，我们才骑着水牛回家。

春秋两季，耕牛最辛苦。为赶季节，常常连日犁田耙地。这时，我们的任务是去割一筐筐青草，大人吃饭的时候，牛也空闲下来，我们将青草倒在耕牛嘴边，让它补充体力。牛肩被牛轭磨出一道厚厚的老茧，像父亲手掌上的老茧一样硬，有时还有些红肿，抚摸着它，心中便生出无限的敬意。

数九寒冬，水冷草枯，耕牛只能以稻草为食。稻草营养不足，为保耕牛平安过冬，父亲买回棉饼，用斧子砍成小块，剁碎，喂给牛吃。有时父亲还会给牛加料，泡一包黄豆，包在稻草里喂牛。我不明白，黄豆那么金贵，为什么父亲舍得喂给牛吃？父亲说：“冬天牛掉了膘，开春就没力气干活了！”父亲是爱水牛的，如同爱自己的孩子。

牛通人性，父亲与牛，耕作时配合得那么默契。父亲套上牛轭，水牛就知道下田；父亲鞭梢一抖，水牛就知道加快脚步；父亲犁把一提，水牛就知道转弯……父亲与耕牛，就是一幅祥和的田园画！

读初中时，看父亲犁田轻松自如，心里痒痒，很想试试。父亲就教我怎样架牛轭，怎样控制犁的深浅，怎样向牛发出指令。只是那时力气太小，还没有学会就累趴下了。见我垂头丧气，父亲说:“不要紧，只有你把牛当朋友，时间长了，自然就配合默契了！”

可是耕牛会老，就像父亲不再壮硕一样。那年秋收过后，父亲到长岭老家去买耕牛。牛买到了，父亲却再也没能用牛耕地——父亲到另一个世界歇息去了。

耕牛留给了两个哥哥。读书，考学，参加工作，我始终没有学会犁田耙地，但对耕牛，我心中一直有一种亲切感。

“过了惊蛰节，春耕不能歇。”如今田间地头，却再也见不到耕牛的影子。机耕代替了牛耕，偶尔见到几头水牛，一律油光水滑，那是等待屠宰的肉牛。父辈视若珍宝的耕牛，已渐渐远去，成为记忆里愈远愈浓的一抹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