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8日，著名儿童文学作家曹文轩受主办方之邀来到我市，相继在市五十六中、韦伦双语学校做了两场《推开写作之门》的文学演讲。

著作等身的曹文轩在我市的演讲备受师生欢迎。在演讲间隙，他愉快地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中等身材的曹文轩穿着一身西服，看上去温文尔雅，学者气质尽显。采访中，他态度和蔼，温声细语地讲述了他如何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的心路历程，并分享了创作经验和写作心得。

□本报记者 王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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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之路“不顺利”

记者：首先祝贺您的演讲获得成功，现场的孩子都被深深打动了。您是如何爱上文学的？是不是很早就有了文学梦？

曹文轩：谢谢！现在学生们考初中、考高中、考大学，都要考作文，而且作文分数比重越来越大。对很多学生来说，写作文都是一件头疼事，我是来帮他们解决问题的，所以他们会爱听吧（笑）。

关于文学梦，我们那时候是不可能想的，当时写作有很实际的目的性。我生长在农村，那时根本不存在离开土地的可能性，城里招工不会招到你，唯一改变的机会就是写作。

记者：您拿了那么多的奖，包括国际安徒生奖，这个奖创立60年来国内只有您拿过。您的创作之路应该很顺利吧？

曹文轩：哎呀，不顺利（严肃状），我搞文学创作一点也不顺利。

我上学时作文写得好，高中时就已经发表作品了，后来因此成为工农兵大学生，被推荐到北京大学读书，那时“文革”已接近尾声。原来发一篇稿件很难，眼巴巴地等消息，“文革”期间也没稿费。（你记得第一次领了多少稿费吗？）领多少忘记了，很高兴，但很少。

人这一辈子，有很大的偶然性。写作初期我写过一篇《红娃》，很多人认为能拿奖，但并没有。之后我的写作方向改变了，要是《红娃》能拿奖，可能我就不写儿童文学了。好在现在很顺利，稿子还没写出来，出版社就已经等着了。前些年我想着要给出版社写东西啊，就有了《萤王》《穿堂风》这些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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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有仨秘诀

记者：您出版了很多书，《草房子》等都很受读者喜爱，您写作方面有什么经验或秘诀吗？

曹文轩：这是我拿手的（笑），我把几十年的经验总结成几句话，送给大家：

第一句话：财富不在远方，就在自己脚下。有个寓言故事是一个发行量达1700万册的巴西作家写的，讲的是西班牙有一个放羊的孩子，梦见非洲草原上有个地方埋有财宝，于是异想天开地赶着羊群越过大海去挖财宝，结果什么也没挖到。当地人知道后都觉得这个孩子是个大傻瓜。其中一人告诉这个孩子他也做过梦，梦见在那个小孩居住的地方有财宝，可是他没愚蠢到去西班牙挖财宝。小孩一听回去了，在自己居住的教堂旁的一棵大树下发现了很多财宝。

第二句话：凝视是打开世界之门的钥匙。其实写作时最重要、最宝贵的资源是你自己。中小学生看到的、听到的、经历的足以对付老师布置的各种作文了，可很多学生写作时仍是没资源没题材，为什么？就是没有很好地去凝视这个世界。我写了那么多书，很多都是小时的故事。《草房子》印刷了五百次了，销量都上了华尔街日报排行榜，写的是我上小学的事。《萤王》写的也是我的童年记忆。

第三句话是：天堂是一座图书馆，希望孩子们能多多去读书，开阔自己的眼界。

记者：您写作的灵感都来自哪里？

曹文轩：所谓的灵感其实就是知识堆积后的爆发，当你的阅读量到了一定程度，再加上自己观察所得到的一些体验和感悟，很多时候就不会觉得无东西可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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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卷未必有益

记者：谈到阅读，父母应该给孩子创造一个怎样的阅读环境？

曹文轩：我认为书分两种，一种是用来打精神底子的书，另一种是打完精神底子之后再读的书，有朋友把我的观点总结为“底子论”。所谓的打精神底子的书就是那些大善、大美、大智慧的书。

现在中小学生的阅读生态从某种意义上说很不理想，例如童书多为奇幻作品。如果一个孩子不能回到经典性的文字，长期沉沦在轻飘的、只有快乐没有忧伤的时尚文字中，如何建构自己的精神世界？现在的图书市场，烂书比例相当之高。有些人光想着挣钱，故意吸引孩子的眼球，内容质量却没保证。小孩子的语感正处于形成时期，被破坏了，问题很严重。对孩子来说，读书还是重点读一些能打精神底子的书。

记者：您对“开卷有益”有着自己的看法？

曹文轩：是，我认为不是所有东西只要打开就是有益的。“开卷有益”这个观点如果能成立，那么北京大学中文系就不要办了，社科院的文学研究所也该撤销了。因为所有书都是有益的，书和书是平等的，那么所有的判断都没必要了，作家也没高下之分了。这是站不住脚的。

我曾给“中小学的阅读”下过一个定义，就是在校长、老师、专家和有见地的家长指导乃至监督之下的阅读。那个阅读对象，也就是那个孩子，他正在成长过程中，他的认知能力、审美判断能力都是不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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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很偶然

记者：您在2016年获得了国际安徒生奖，这是您在儿童文学创作方面很大的成功吗？

曹文轩：如果这算是成功的话，我觉得也是很偶然的成功。一个人的高度是由平台决定的，中国文学的平台在一天天升高，有一两个人因为角度的原因被世界先看到了，我是一个，莫言也是。但我得奖和屠呦呦得奖、运动员拿世界冠军不一样，科技和体育是可以量化的，文学和艺术却做不到。所以我只能大致讲，世界水准的儿童文学所具备的品质，中国儿童文学都有。

这并不是狂妄的、过于自尊的判断，我一直认为这是理性的、学者的判断。中国有一支超级巨大的翻译大军，这让我对英美德法等各国的儿童文学非常了解，而我正好又是研究这个学问的。我发现，我们最优秀的部分和他们最优秀的部分是并驾齐驱的。我们要充满底气，把独特的中国故事讲给全世界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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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苦难同行

记者：国际安徒生奖的颁奖词说：“曹文轩的作品读起来很美，书写了关于悲伤和苦痛的童年生活，树立了孩子们面对艰难生活挑战的榜样。”您的童年经历和心目中的儿童文学是怎样的？

曹文轩：那个时代很苦啊！三年困难时期时我五六岁，很多时候只能喝稀粥充饥。我童年的一大记忆就是饿，有时看见石头都想去啃。

我对儿童文学有个看法，即儿童文学不能只带来快乐，而是要带来快感，既包括喜剧快感，也包括悲剧快感，如安徒生的作品大部分是悲剧色彩，却有极强的文学震撼力。

记者：您曾说过，饥饿穷苦的孩子想象力更丰富，比如“卖火柴的小女孩”，她在又冷又饿时才能在火苗中看到烧鹅、圣诞树和外婆。莫言和您恰好都有饥饿穷苦的童年。可现在物质条件相对优越，是不是意味着孩子的想象力会先天不足？

曹文轩：福克纳讲，我最大的财富在于我有一个苦难的童年。我是这么理解的：一是苦难童年向他提供了丰富的文学素材，二是苦难童年无意之中培养了文学创作必备的想象力。你什么都没有，怎么办呢，那就通过想象来弥补，没有书包就想象有个漂亮的书包，没有教室就想象有间宽敞的教室。无意之中，贫穷帮你操练了想象力。

但这话不能反过来说，不能说富有了，想象力就消失了。尽管物质上富有，但也有精神上的缺憾甚至痛苦啊，也需要想象力来弥补啊。托尔斯泰出身豪门贵族，不也很有想象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