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明(福建福州)
初夏,最美好的事情之一,是蔷薇花开。
暮春,当百花园里的桃花、梨花次第凋谢,枝头结满黄豆粒般大小的青色果实,蔷薇开始盛装出席。仿佛一首歌没有前奏,生长在山脚下或田埂边的蔷薇,一坡坡,一丛丛,枝条间青嫩的花蕾,像约好了似的,在节气口令的指挥下,齐齐绽放。
这些盛开的蔷薇,在进行一场场面火爆的比赛。它们花开五瓣,每一瓣都倾力舒展,一点也不矜持,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达到怒放的标准。或莹白,或淡粉,或嫣红,千朵万朵,简洁素雅,漫山遍野,如浪似潮。此时的蔷薇,像身陷爱情的少女,不计后果,一簇簇,一团团,开得密不透风。对于花朵,鼎盛至极往往就是衰败之时,可畏畏缩缩不是蔷薇的性情。
蔷薇有个雅号叫“锦被堆花”,也有俗称“买笑”,大雅又大俗。这样的称谓,蔷薇并不在意。蔷薇真是聪明的仙子,知道自己其貌不扬,既没有迎春花勤劳,也没有梨花素洁,更没有桃花妖娆,可它自有安排。早春,当金黄的迎春花、洁白的梨花、粉红的桃花依次匆忙地闪亮登场,蔷薇并不慌张,它静静地破土而出,结蕾、开花,开出一坡锦绣。
在我眼里,蔷薇更像一位与世无争的隐士。在故乡,从我家六亩田周围放眼望去,方圆五六里全是绿油油的麦地,灌浆的麦苗丰腴饱满,美得像将要出嫁的女子。一丛蔷薇生长在田埂上,全然不顾四周麦苗的浩荡声势,尽情开放,摇曳生姿,不卑不亢。蔷薇品种众多,但我独爱这乡间的野蔷薇。单瓣,杂色,花形虽不耀眼,但那怒放的生命,让人惊叹,让人震撼。有花的地方就有蜜蜂,就连独处在麦海中间的这一丛蔷薇,蜜蜂也不辜负。风把花的消息四处传送,蜜蜂接到请柬如期而至。它们不顾旅途飞行的疲劳,来不及歇息,扑在蔷薇花上忙碌着。
我居住的地方很少见到蔷薇。有一次在郊外的村子,一户人家石砌的围墙,蔷薇宛如瀑布,挤挤簇簇地爬满石墙。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中,蔷薇开得如火如荼,纯白、浅粉、紫红,恰似江南水乡的女子,温婉端庄又千姿百态,朴实自然又生机勃勃。
蔷薇有香气,水有灵魂,有水之地,格局大不同。一丛蔷薇长在河边,别有风雅况味。那年回故乡,后山坡前的小河堤边有一丛蔷薇。太阳温润地照在水面,河堤上的那丛蔷薇开得蓬蓬勃勃,影子映入水中,仿佛少女对镜梳妆,娴静温婉,惹人爱怜。夜里,听着窗外淅沥雨声,心里牵挂着河堤边的那丛蔷薇。第二天清晨,我特意到河边,雨后的蔷薇,披头散发,凌乱不堪,让人怜惜不已。南北朝江洪诗曰:“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这些柔嫩的蔷薇,哪里敌得过阵阵风雨?然而,纵然是凋谢,纵然是飘落,蔷薇又何惧风雨?此时,一缕风吹来,花瓣纷纷扬扬,像落雨像飘雪,撒满河面,随波流逝。“花自飘零水自流”,不是哀婉和叹息,而是淡定和从容。时间的河里,蔷薇只是匆匆过客。蔷薇的凋谢,如同它的绽放,声势浩大,惊心动魄,而又悄无声息。蔷薇的一生慷慨豪迈,从轰轰烈烈开放,到一夜之间凋残,迅猛而决绝,没有一声叹息。
蔷薇花开,生动着岁时的主题,美丽着初夏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