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霞（山东淄博）

那一年，我家在山脚下盖了新房子，那里一共批了11户人家，我们是最早盖好的一家。说是盖完了，其实窗户的玻璃还未安，大门也没有，母亲用塑料布把窗户一糊，再把酸枣树的枝条绑到木框上当大门用，我们一家五口就这样搬进了新家。

山脚下孤零零住着我们一户人家，夜晚的风呼呼地吹着塑料布发出鬼魅之声，着实有点吓人。常有邻村的酒鬼喝醉了酒，晃晃悠悠想走山路回家，走错了地方，架开我家栅栏门就进来了，父亲在家还好些，要是赶上父亲不在家，这样的酒鬼还真不好对付。

于是母亲决定养条狗来看家，前后抱过多少狗都记不清了，皆因吃了药死的耗子而丧命。

有一次姑姑说起她家的狗甚是恼火，要是有人在门外喊“有人吗”，狗听到了就汪汪；要是来人不喊直接推门而入，它就当看不见，理都不理。可等姑姑把来访者送出屋外，它又死命地咬。姑姑说这狗是个“奸臣”，爱干“眼前活”糊弄主人。让姑姑更加恼火的是，当即呵斥它，让它别咬了！不管怎么厉声警告它，它就是不听，扯着脖子汪汪叫。这狗还是条傻狗！

姑姑细数完狗的罪状后又说，但这狗有一个好处，不吃死耗子。母亲听到此处赶忙问，你这么烦它，要不然送给我们家吧。

大黄就这样来了我家。它是条普通的笨狗，毛色微黄，来我家时应该算是少年。

或许因为转了主人，大黄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在姑姑家的那些毛病没有在我家显现一点。夜晚的村庄有一点动静它都会汪汪大叫，然后整个村庄里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若是自家人的脚步声，它便闭着嘴巴摇着尾巴原地打转，狗链子被它摇得哗啦哗啦响。

大黄就这样在我们家慢慢长大了。

大黄是条公狗，在我印象里它没有公开谈过恋爱，它对那些猥琐着找到我们家里的同伴都是露出凶狠的牙齿，吓得那些狗娘调头狗窜。现在想来，大黄的恋爱指数非常高。

大黄还有点猫本领，经常逮住活的老鼠，但从来不吃。我们家养鸡但从不喂它吃死鸡，母亲说怕它吃馋了，活鸡也不放过。大黄的狗粮通常是玉米面用热水烫一下，再放点盐在里面，大黄要等狗食凉了后才慢悠悠地走到它的饭碗前开吃。大黄不馋，吃相优雅。有时鸡舍里的鸡自己飞出来，走到大黄的领地，它也不会咬它们，大黄对家里的其他家禽甚是友好。

山里长虫多，鸡舍里经常有长虫出没，有时被大黄看到了，飞奔过去，抬爪子就按住了；有时链子拴着它够不到，它便狂吠。父亲被它从熟睡中吵醒，隔着窗户训斥：别叫了！但大黄还是不听招呼，冲着屋门大叫，父亲拉灯出来一瞧，原来门口有条长虫。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好多次，后来父亲只要夜里听到大黄没命地叫就知道又有长虫出没了。

大黄在我们家待了十几年，尽职尽责。有一天，父亲解开狗链子让大黄出去放风，没想到大黄遭到了几只野狗围攻，等父亲听到大黄凄惨的叫声跑过去赶走野狗时，它已经被咬伤了，看着受伤归来沉默着的大黄，我第一次感觉到它老了。

大黄开始听力衰退，视力减弱，连奔跑起来都没有当年气势了。它经常独坐着发呆，有时眼角会流泪，它可能患有眼疾。母亲说大黄老了，近来吃饭很少，可能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终于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没有看到大黄。

母亲每每回忆起大黄都会深情地说，那是多好的一条狗呀。是呀，狗也和人一样，少年调皮顽劣，随着年龄增长和环境改变渐渐懂事，长成主人期望的样子。

大黄是条笨狗，但却是条好狗。几十年过去了，我依然想念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