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忠富(四川绵竹)
腊七腊八,杀鸡宰鸭。一进入腊月,空气中的年味儿就越来越浓了。那天父亲早早地就赶集去了,小晌午带回来一卷年画。父亲把那些年画摊在桌上,一张张指给我们看。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两张年画,一张有两只老虎正舞着爪子嬉戏,另一张是三只老虎正准备下山。五只老虎神态各异,虎虎生威。父亲说,如果把这两张年画都贴在堂屋墙壁上,五只老虎不正是“五福临门”吗?
大家听了都说好,于是说干就干,我郑重其事地在客厅里贴上了这两张年画,房间里顿时增色不少。女儿看了,手舞足蹈地说:“爷爷了不起,今年的年画最漂亮!”父亲听了,疼爱地抱起女儿说:“今年的年画不算最漂亮。你猜猜,哪年的年画最漂亮?”女儿歪着脑袋猜了半天也猜不出来,就使劲地拉着父亲的手说:“爷爷,你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吧!”
我也挺纳闷的,父亲到底说的是哪一年的年画最漂亮呢?父亲指着客厅左边的墙壁对女儿说:“我们以前住的是夯土墙、茅草房。就在这个位置,贴满了你爸爸从小到大在学校挣回来的奖状,这些奖状有二三十张,红彤彤的,可好看啦!有三好学生,有优秀学生干部,爷爷认为那就是咱家最美的年画!”
那时候,田地刚包产到户,农村的日子实在窘迫。父亲虽说想方设法挣钱,可是家里就像无底洞,八方都得用钱。好在母亲精打细算,我家才算勉强维持温饱。过年了,杀年猪,我家只敢吃一半卖一半,卖猪肉的钱得留着给我交学费。家里的门神也简单处理,用红纸裁成正方形,写上“福”字就行,美其名曰“福到了”。春联更是不在话下,年年都是我写的。我后来毛笔字越写越好,父亲把我提前写好的春联带到集市上去卖,五角钱一幅,居然能赚回多半学费。
穷人的孩子懂事早。我在学校里发奋读书,上课眼睛不敢离开老师半步,生怕漏掉了什么知识。从小学到高中,成绩从来没有掉到五名之后,自然捧回了不少奖状。每次拿回奖状,父亲都要洗净双手,在毛巾上擦干,然后恭恭敬敬地接过去,大声地念着:“彭忠富同学,你在本学年成绩优异,被评为三好学生,特此鼓励!”父亲念完,照例端端正正地贴在客厅的墙壁上。
遇上亲友来访,父亲总要把别人带进客厅里,一张张地指给别人看。如此循环往复,父亲对每一张奖状都如数家珍。亲友们都取笑父亲说,我家的例行参观项目就是那面奖状墙。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儿子取得的每一次进步,都可以成为父亲骄傲的本钱。正是那面奖状墙,激励着父亲努力挣钱养家,也激励着我更加努力学习,直到考上大学。
可惜上次重修房屋的时候,那些奖状再也撕不下来了。为此,父亲还难过了好几天,原来那些奖状竟然是父亲心目中最美的年画,也许这也是普天下所有父母的看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