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淮记（河南平顶山）

对所有人来说，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对每个人来说，每一天又是不一样的。

今天早上一起来，新闻里播了一条，霍金说，人类现在就得考虑到其他星球上去殖民。霍金，在我看来就是神。我一介草民，自然没有理由不相信。但是，高深高远高明的见解，只能听听而已，还得回到草民的生活里。

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我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以示惦记。放下电话，心情平静，想起“职称”一词反过来是“称职”。在女儿面前，我的“职称”是父亲，鉴定证书上，却不能写“称职”，往事又历历在目。

夫人快到产期，我从北京赶回老家，在医院里等。就在这时，公社干部找我，原因是帮本地老乡贷的一笔款让豫北的骗子骗走了，人家非得让现在先垫上。也怪自己，非要多管闲事。我找了一个总在人前展示阔绰的朋友，找到一个经常夸耀自己富有而慷慨的同学，又找了一家亲戚，都落空了。只有我姑姑，跑20里从下汤送来300元帮我。虽是杯水车薪，但成了我一生必报之恩。

事情稍有缓解，我便起早往医院赶，到十亩地洼得到消息，生了，是个女孩。我不等班车，步行赶路。我急于看见女儿，步子加快，汗水湿了衣衫。东方的一缕阳光照出了我的影子，柳暗花明又一村。好啦，女儿的名字，就叫一村。

女儿来到人世，我就亏欠她。我因莫名之罪被贬到董村，把她也带到董村。住房小而破旧，大杂院子，邻居倒还好。我们养过猪，为了还账，中秋节宰杀后卖给公社食堂，自己只留四只蹄子。有一天，发现家里少了十元钱，于是上街找到女儿，见她买一了把蓬香酥，屁股后跟了一群小孩儿，一人一根。为此，女儿挨了一回打，这源于贫穷的打，成我一生的恨。

女儿第二次受罚，是在初一上学期。一天她把考卷带回家，我发现分数好像有改动，79改成99。一追问，果然是。晚饭，先不让吃，跪地面壁，两个小时不准起来。源于爱的惩戒，是我一生的坚持，也使女儿一生受益。后来我到平顶山，女儿转学到十四中。只在一元二次方程、多元一次方程上辅导过几个晚上，其他再没管过，各门成绩总在前列。

升高中先测体育，差不多都由家长陪同。我忙于工作，让女儿一个人去，可怜的是只给了14分。女儿怪我，我说考试卷上多做对一道题不就得了。结果就差几分不够一中的分数线。我到北京出了一趟差，回来时录取收尾。我决定让女儿到一高就读，老师对她很好。我告诉女儿，不上一中，照样上大学。

一高三年，女儿考入山西大学，一家人送她入校。女儿穿上军训服，像一条小鱼，摆着尾巴游进了大操场里。我看着一片绿军装，望着摇曳的柳梢，想起当年自己入川大时的情景，第一次觉得老了。大学四年，女儿用功了。她向我说了一件事：一天凌晨，大雪迷蒙，教室的门锁着，里面黑乎乎的。她举手拉不到开关绳，蹦起来拉，电灯亮了，自己摔倒在雪窝里，手也划破了，脚也扭了，爬起来看看，四下里没有一人。咬咬牙，又打开了教室的门。第二年女儿考上人民大学的研究生。毕业时学校招待为校争光的学生，女儿在其中。山西大学经过百年校庆，面貌一新，那晚，在灯火辉煌里，我幸福地分享着女儿的长进。

人大毕业，人才市场买卖转换，女儿寻得一个吃饭职业，生活在北京。老爹倔，女儿自然也倔，不会应酬，不会接待，没资格接见谁，也没必要接见谁，靠劳动吃自己的饭。女儿还没站稳脚跟，我生病了。女儿找医院找床位，把我接去，找回我一条命。此后，我的麻烦不断，女儿女婿为我操了数不尽的心。二次手术后，眼睛又出毛病，又是他们半夜三更挂号排队，为我折腾来折腾去。

三年没有去过北京了，他们最长三天一个电话。女儿的女儿七八岁了，父亲节那天，她打过来电话，说是代妈妈问候我，还弹了一段钢琴曲子让我听。听到外孙女稚嫩的童音，老心如蜜。

人每一天都快乐不可能，但是快乐每一天还是要争取的。往事如烟，让难以忘怀的烟云飘散，让快乐的烟云凝固。出风头工心计的细胞，最好转化成真实的良善，做一个称职的自己，这样，也许会让人让己都感觉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