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瑞敏（河南平顶山）

星期天，带孩子去看望他爷爷——一位体格瘦削、风度儒雅的老者。

迈进公公家的院门，眼前是一片绿色。石凳上放着水壶、剪刀和小铁锹，公公正满头大汗在侍弄院子里的一排排吊兰。见到我们，公公边起身边擦汗。

这些吊兰是婆婆的“最爱”。婆婆退休前是市区一所小学的美术老师，闲暇时刻爱画画，而且画得最多的就是吊兰。婆婆说，吊兰不妖艳、不张扬、不媚俗，它只是静静地把清新和淡雅无私地展示给人们观赏。婆婆的性格就像吊兰，静谧、温婉。公公退休前在市区一单位从事文案工作，两人都是文化人，有涵养。生活中，两人互谦互让，互敬互爱。公公爱婆婆，爱屋及乌，也爱婆婆“情有独钟”的吊兰。两人闲暇时，都是陶醉在小院的花草间，一起锄草、施肥，累了就坐在院子里一起欣赏那一片生机盎然的花草，欣赏那一盆盆绿油油的吊兰，一起策划退休后的日子。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婆婆刚退休不到两个月，就因突发中风导致偏瘫，从此与轮椅为伴。为了照顾婆婆，还没到退休年龄的公公毅然向单位申请了提前退休，给婆婆当免费护工和保姆。公公以前不太会做家务，婆婆生病后，他整天忙得团团转——每天早上，他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后，开始给婆婆穿衣、按摩，背婆婆去洗手间。然后为婆婆梳头、洗脸、抹护肤霜、喂饭。这一系列事情办完后，他才开始吃饭。吃完饭，他又将婆婆抱到轮椅上，推到院里，两人边晒太阳边唠嗑，哪盆花该修枝了、哪个该换盆了，还有哪个该施肥了……一天，天气晴好，公公推着婆婆到外面散心。路过楼前的空地时，婆婆发现地上扔着一盆蔫了的吊兰，窄长的叶片耷拉着，有的已经泛黄。显然是被人遗弃的。婆婆心疼这棵吊兰，就让公公将其带回了家。

回家后，公公找来水壶、剪子、小铁锹等工具，松土、施肥、浇水……几天后，这盆“奄奄一息”的吊兰又重新恢复了生机，叶片向上伸展着，释放出诱人的亮晶的绿色。

受损的吊兰得到公公精心的呵护后，很快恢复了生命力。可婆婆的身体尽管有公公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是没有大的变化。天好时，公公推着婆婆来到马路对面的街心公园，公公会拿出小马扎坐在婆婆身边，拿出报纸为婆婆读报，偶尔两人也会回忆一下年轻时的趣事、生活的点点滴滴……

就这样，树荫下、阳光里，春去秋来，寒来暑往，17年，婆婆在公公的细心呵护下，生命延续了一年又一年。有邻居大妈与婆婆开玩笑：“尤老师，你上辈子真是烧了高香，遇到了老马这样的好丈夫，要不是老马侍候得好，你早就去火葬场爬烟囱了。”这时公公写满沧桑和疲劳的脸笑成了一朵大菊花，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婆婆呆滞的脸上则写满了幸福，口水流淌到前胸，公公赶忙拿纸巾给她擦拭。

前年年底的一天，天气特别冷，婆婆毫无征兆地突然病情加重，虽奋力抢救也没能留住生命。婆婆去世后，公公就像傻了一样不停地给我们唠叨：“你妈到那边咋办？谁喂她吃饭？谁给她洗澡、擦屎刮尿，那有没有吊兰呀……”我和丈夫担心公公的身体，想让公公和我们一起住，可公公拒绝了，他放心不下婆婆留下的那些吊兰。三年了，公公至今还没有完全从悲痛中解脱出来，精神总是有点反常：不管春夏秋冬，总爱一个人待在小院里，沉醉在绿色中，反复摆弄那些吊兰……他还把一个废旧的书架改成了花架，四层，摆满了吊兰。我数了数共18盆。婆婆坐了17年轮椅，为了让婆婆开心，公公每年春天都会剪下吊兰的幼苗移栽到小盆中。如今，婆婆虽然不在了，但公公对婆婆生前喜欢的吊兰依然呵护有加，而这些吊兰也不负公公的苦心，总是争先恐后地向上生长，每盆都葱绿葱绿，有几盆还抽了穗，开出了绿豆大小的小白花。

每当看到这些吊兰在夕阳的余晖里发出绿油油、亮闪闪的光，我就仿佛见到了公公婆婆相亲相爱、相濡以沫的身影。此刻，一股敬佩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做人就应该学习公公婆婆的这种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