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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月15日，陕西应急救援总队特勤支队支队长聂李强对两女孩起性侵之念。他持榔头连续猛击俩人头部，其中一女子倒地挣扎，聂李强拽掉其裤子进行猥亵。两女孩被送往医院进行抢救，姐姐抢救无效死亡，妹妹一度昏迷不醒，属重伤二级，伤残程度八级。

2018年1月20日，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做出终审判决，聂李强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而此前，聂李强被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死刑。

据媒体报道，二审时，聂李强家属答应赔偿受害者家属90万元，且赔偿款已交到法院。而在一审中，聂李强家属只答应赔偿四五十万元，受害人家属难以接受。

□法山

终审一出，舆论反应非常激烈。被告人在致两名未成年少女一死一伤的情况下，由于其在二审阶段支付了被害人及家属90万元赔偿款，终审判决就从死刑改成了死缓。大家很困惑：是不是只要一个人有钱，他就可以逃脱法律对他应有的惩罚？

换句话说，钱能不能买命？

其实，法院这么判，并非完全没有问题，但仍然有法律依据。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常见犯罪的量刑指导意见》第九条规定，对于积极赔偿被害人经济损失并取得谅解的，综合考虑犯罪性质、赔偿数额、赔偿能力以及认罪、悔罪程度等情况，可以减少基准刑的40%以下；积极赔偿但没有取得谅解的，可以减少基准刑的30%以下；尽管没有赔偿，但取得谅解的，可以减少基准刑的20%以下；其中抢劫、强奸等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犯罪的应从严掌握。

这则意见反馈出哪些重要信息呢？

第一，对被害人事后的经济补偿，是审判庭对被告人量刑轻重的重要依据，在你积极赔偿的情况下，对你的刑罚，可以进行减少。

因此，由于你从一审的四五十万元加码到了二审的90万元，我给你减刑，放你一条生路，在法律上，是有理由的。

第二，对于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在减轻量刑方面一定要从严把握。

这条信息，其实就是对社会危害性的犯罪在法律上的一种平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现在已经不是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时代了，钱并不能摆平一切，如果你真是把事情搞得天怒人怨，那抱歉，天王老子也罩不了你。

具体到这个案子，我们该如何适用这个意见呢？

聂李强，犯的是故意杀人罪，并且他杀的是未成年的花季少女，甚至两个姑娘中，活着的那个正身受重伤躺在医院里。所以在此情形下，改判聂李强死缓，我认为法律适用上有一定问题的。

然而，对这个判决，我却没有产生太多谴责的情绪。抛开感性、激愤的角度，这个案子的核心，其实不在于是不是钱可以买命，而在于面临一个两难的刑事案件时，法官的最优解到底是什么。

我们可以设想这样一种情况：此时，你作为被害人正绝望无助地躺在病床中，床头柜上摆着的是高达五十万元的医疗费账单，如果拿不出这笔钱，你就会死。与此同时，经司法机关调查，被告人倾家荡产也就只能掏出20万元，但与本案不相关的被告人家属表示，他们手里还有60万元。依照法律规定，法院执行不了这笔款，但只要你谅解被告人，他们就可以把这笔钱拿出来解你燃眉之急，让你活命。

这时，你面临两个选择。

一、选择不谅解。在这种情况下，你心里可能会比较爽，但你更可能会死，就算不死，也是一个更痛苦的结果。

二、你选择谅解，拿到这笔钱让自己活，同时也让对方活。

你选择哪一个？

如果你是法官，你会选择怎么做？选择先把这60万元哄到手，然后判处被告人死刑？那对不起，以后就没人会把多的钱拿出来赔偿被害人了。横竖都是一死，我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借钱给你解决问题？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这对解决问题有帮助吗？没有帮助。无数被害人还是会躺在床上气息奄奄，你会发现被告人的死对活着的被害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选择不停地抬高价格，说必须把钱码到100万元才行？对不起，家属心里也有杆秤，那就是我为了让你活命，背100万元的债到底值不值。

这很现实，但没办法。

所以，大家明白了吗，法官为什么会这么做？被告人及家属，你们能不能多拿些钱出来让被害人活，你能拿出来，我就让你也活。被害人同不同意？我非常不愿意接受，但我同意。被告人同不同意？我要多拿些钱，但我同意。法律同不同意？查查法律法规，似乎有点问题，但也还是说得过去。

好的，问题解决了。死刑改死缓，也是惩罚；拿到赔偿金，好歹对生者也有帮助。

看到这里，大家看懂这个案子了吗？

这个案子，反映出了一个无奈的现实：这个世界并不是横平竖直那么简单。为了生存，为了活着，我们每个人都会想方设法，我们每个人都会做出妥协。我们会怀着弥天大恨，咬着一辈子的牙对被告人说出我们最不愿意说的那句：算了。

聂李强死刑改死缓的这个案子，非常典型，但并不鲜见。这个案子折射出了人性的挣扎与无奈，但更多的，是折射出刑事案件下我国司法制度不得不面对的法律困境。

有钱能不能买命？这个问题，我们不能一刀切。

死很容易，但活着太难了。

（作者为专业律师，其观点不代表本报。小编选编此文，旨在传播更多观点以飨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