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淮记（河南平顶山）

常听人说，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我至今还没去过黄山，五岳也只上过华山，爬过嵩山，连泰山也没瞅过。我的意愿，把美好留在最后，但我错了。

我老是想着，自己的家就在山里，哪儿的山不都是一样的？无非是山比山高，无非是山比山大，咱的伏牛山也不错的。虽说在中国排不靠前，那也蛮有名。我又错了。

我连起码的道理都不懂。何止是山跟山不同，木跟木也不同，有的上桌面，有的垫屁股，更不要说人跟人了。我的错误，使我到现在没上过泰山，更没去过衡山。在朋友圈里，只能落个坐井观天，在家看山。

近日就有朋友说，一个人的衰老，从不再旅行开始。并问我，是衰老可怕，还是放弃旅行可怕？我说都可怕。他说不对，旅行让你变得有勇气，背上行囊，说走就走。旅行可以这样，可以那样，可以摆脱生活的枯燥，可以为心灵保鲜，可以延长生活的长度，可以使思维变得开阔，可以从多角度看待人生，可以让心态变得平和……

我几乎要傻了，猪往前拱，鸡向后刨，各有各的道吧。今日风特别大，不宜出门，在屋子里扒拉扒拉日子，满打满算，再有两天就是2018年了。我今年都去过哪儿？到南边一趟，去去广东，近处看看牡丹，北边那是必去的，女儿在那儿挂着心，三年多没去过北京了。

我是国庆节前去的，国庆节和中秋节一起，有一个长假。女婿开车，闺女带外孙女儿，还有我们两个老家伙，正好一车，向大同而去。大同在我印象中，是个边远小城。虽然在我的小学课本里，就学过云冈石窟，心想也不过就是几尊不会说话的石头人罢了。实际去了以后，才知道我再次错了。

大同的云冈石窟，美得厚重，美得祥和，美得让人出气都均匀。海拔高，纬度高，树叶也长得格外精神，与阳光呼应，与蓝天呼应，与碧水呼应，与人们的心情呼应。石窟依山开凿，东西绵延一公里，大小窟龛200多个，造像5万多个，规模之宏大，雕刻之精湛，造像之丰富，形象之生动，堪称中国佛教艺术的巅峰之作，难怪十五年前就上了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我跟不上人流，挑几个看看，就坐进树林里休息，望佛兴叹。叹古人的智慧，叹古人的艰辛，叹古人的虔诚。

北魏时的首都，当今山西第二大市，大同山环采凉，水抱桑干，拱神京，屏三晋，而保中原。我竟敢把它当成边远小城，无知呀无知。第二天早晨已经很冷，我提着劲，又爬到大同古城上，震撼立马扑来。从那浩大的工程中，看到了古代的千军万马，感到了平城不平。摸了摸九龙壁，瞅了瞅华严寺，岁月的河在胸中流动，我怅然若失，失掉了自己的存在感。品味着战国时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惆怅起汉高祖的平城之围，仰慕着鲜卑人建立了北魏政权，而后迁都于洛阳，汉化于洛阳，融入了中华大地，旺盛了中华民族的血脉。

大同之行，最终还是要看看恒山。随着密集的车流人流，穿过芦苇摇曳的桑干河，来到了浑源县的悬空寺。悬空寺只是恒山十八景观之一，而且又在山下。要真正见识恒山，还要往上爬，我腿脚不济，只能在山腰停下，看云卷云舒，等待儿女们返回。这已是不小的残忍了，耳边又听见一位顽童在唱：长江后浪拍前浪，把老爹拍到沙滩上。唱的是规律，唱的是现实，人人都绕不过去。沉默无语的山，不也在唱吗？唱山不转水转，唱水不转人转。我坐在石阶上，看太阳把光辉洒向千山万壑，看连绵起伏的大山在阳光下起舞，看苍松古柏在崖壁中顽强挺立，看枫叶在秋风中尽情翻飞。恒山，大美不美，给我的感觉是苍凉与苍茫，给我的印象是苍劲与沧桑。但它让我感到了雄浑与雄伟，自然而然地穿越时空，听到了雁门关上的喊杀声。杀声里奔驰着辽金的战马，杀声里呼啸着历史的血雨腥风。恒山，再一次验证，占奇山异水者非神即仙，揽江山于怀者非帝即王，拜寺庙道观者非恶即善，留不朽之名者依然是，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正当我陷入入思考之时，外孙女心心，把小手摸到我的脸上，说她爬得最快，第一个登上山顶，说我到恒山而不能登顶，亏损大了。我感到欣喜，我自叹弗如，下决心要爬上悬空寺。悬空寺，位于翠屏峰绝壁之上，是恒山第一胜景。罕见奇巧险峭，木结构高空摩崖，距今已历1500多年。寺取道家之玄，佛家之空，上载危岩，下临深谷。诗仙醉书“壮观”，霞客赞为“天下巨观”。他们来的时候，大概还是原生态，我辈到此，只能是排队、插队、购票、挤扛、摩肩接踵，手脚并用。所幸者，月出东山之时，尚在危楼高处，惊叫之声彼伏此起。伴明月而夜游悬空，妙在看不到脚临深谷，险无从生，畏无从起。游览悬空寺者，从古到今，不计其数，夜游者又有几人也。

仅此，我不虚此行。而更让我开心是，返程穿越了恒山，穿越了太行山。平型关、紫荆关、狼牙山——雄关如铁，苍山如海。大道青天，一幅又一幅天然壮丽的画卷，永远地舒展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