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德瓦尔是英国陶瓷艺术家。他尤爱白瓷，儿时的第一件作品就是上了奶白色釉、带一抹钴蓝的碗。他在世界各地举办陶瓷艺术展览，白色都是主色调。

埃德蒙·德瓦尔的第一部畅销书《琥珀琉璃的兔子》，是一部家族史。远在日本的舅公过世后，托付给他264只根付——日本江户时代的工艺品。受到这些根付的启发，埃德蒙·德瓦尔从东京、巴黎、伦敦到维也纳寻找自己家族的脉络。原来他身处的埃弗吕西家族在300年前曾经富可敌国，与世界首富罗斯柴尔德家族攀过姻亲，资助过莫奈、雷诺一批印象派画家，出现在法国作家龚古尔的作品中，还是普鲁斯特名作《追忆似水年华》中那个斯万家的原型……

一辈子不缺钱只缺故事的埃德蒙·德瓦尔，在这部《白瓷之路》中开启了更遥远的东方旅行。在景德镇，他迷上了永乐皇帝的传说；在威尼斯，他抚摸了马可·波罗带回西方的第一只白瓷；在德累斯顿他追查着“黄金屋和魔法石”的故事。

“我在中国，在江西的景德镇，正要穿越马路。”一部关于瓷器的书，自然要从中国讲起。令人遗憾之处在于，《白瓷之路》并没有站在全球化的视角揭示一场关于瓷器的东西方暗战，而着力于白瓷的传奇故事上。他津津乐道于法国人殷弘绪在18世纪对景德镇的发现，却无视其在中国的秘密使命。

1698年，35岁的殷弘绪来到中国。他在广州登岸，随后直驱景德镇。任务有二：一是传教，二是为法王路易十四打探瓷器的秘密。

在德国，奥古斯都二世在1708年年初建成了欧洲第一座瓷器工厂。这位国王宣称自己得了“瓷器病”，甚至雇佣炼金术师，来寻求烧瓷的良方。

这一年的年底，苦恼于家事的康熙皇帝突患重病，久治不愈。御医束手无策，在京城行医的法国传教士罗德先被搬来当救兵。罗德先配制胭脂红酒给康熙服用，后又建议康熙饮用葡萄酒调理身体。康熙痊愈之后，认定葡萄酒为大补之物，每日必要喝上三次。江西巡抚郎廷极率先上呈葡萄酒，取悦圣心，而这些葡萄酒正是来自殷弘绪，一共66瓶。凭借和郎廷极建立起的酒谊，殷弘绪长驻景德镇，自由进出当地的大小陶瓷作坊，逐渐熟悉窑场制造瓷器的各项工序与技术。

1712年，殷弘绪寄了一封3万字的长信回法国。信中介绍当时景德镇城镇、地理、治安以及胎土、釉料、成型、彩绘、色料、匣钵制造、瓷器入窑、烧成等生产制作情况。5年后，殷弘绪把景德镇高岭土的标本寄往法国。再5年，殷弘绪再次进入景德镇，在信中补充了破瓷修补和金彩、色釉瓷、紫金釉、龙泉瓷、黑釉、红釉、窑变等技术特点和制作要领。殷弘绪的这两封泄密信惊动欧洲。

美国女作家萨拉·罗斯在《茶叶大盗：改变世界史的中国茶》一书中，把19世纪的苏格兰植物学家罗伯特·福钧形容为“茶叶大盗”。福钧接受东印度公司派遣，数次深入中国茶乡，将中国茶树品种与制茶工艺带到印度。本人亦曾以《两访中国茶乡》一书讲述“盗茶”始末。早了福钧上百年的殷弘绪，可谓“白瓷大盗”。

殷弘绪是文化的使者还是经济的间谍？时至今日莫衷一是。不可否认，殷弘绪做了不少文化传播工作，他译介了多种有关中国医药、币制与行政的著述。1735年《中华帝国全志》一书在巴黎出版，该书第3卷收录了殷弘绪翻译的三篇《今古奇观》的故事。这是迄今为止最早译成西文的中国古典小说。狄德罗的《百科全书》是欧洲启蒙运动的经典，狄德罗写到瓷器时也坦承，再怎么写，都不如直接引用殷弘绪的两封信靠谱。

关于殷弘绪在中国的详细事迹，在《青花瓷的故事：中国瓷的时代》一书中有更为详尽的论述。美国阿肯色大学历史学教授罗伯特·芬雷的这本著作从更宏观视野讲述了明清时期的中国如何被动地卷入这场欧洲人眼中的“白金”之战，及其产生的深远影响。

（沈 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