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贤军（湖北黄石）

小时候，每到秋冬时节，我总爱仰望蓝天，等候着鸿雁的到来。咯儿——嘎——，咯儿——嘎——，忽然听到天空中传来几声苍凉的叫声，忙抬头，便看见了远远的天边出现了一行雁阵，它们一边飞，一边叫，一边缓缓地变换着队形。

看着天空中的鸿雁，不由得会让人浮想联翩。它们从遥远的北国，从荒凉的大漠，不停地飞呀飞，飞过了千山万水，多少日子才飞到这里？它们的下一站又是何地？

鸿雁是一种很另类的鸟，它是孤傲的。它们栖落旷野，远离人烟，远离城市的繁华。冬日的夜晚，鸿雁落在田野里，落在湖汊边，天亮了，当人们陆续起床时，鸿雁早就飞上了天空。有时，人们试图接近它，但总是在离它们一步之遥的时候，被它们发觉，于是，雁群一阵呼唤便展翅而起，瞬间便腾空远去。

我想起了那些清高的隐士。他们怀才不遇，自觉疏离社会，避开人间的权力与争斗，隐身于山水间，寄情于大自然。鸿雁不正是鸟类的隐士吗？它远离人类，总是在荒僻之处栖身。远远地看见鸿雁那孤傲的身影，我想起了“山中宰相”陶弘景，五柳先生陶渊明；想起了首阳山上的伯夷、叔齐，更想起了“弃经典而尚庄老，蔑礼法而崇放达”的竹林七贤……其实，真正的隐士也是爱鸿雁的。孟浩然有这样的诗句“相望试登高，心随雁飞灭”；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则有“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的千古佳句。五弦琴奏起美妙的音乐，鸿雁展翅高飞，这是何等让人向往的人间仙境啊。

鸿雁不只是隐士，更是一位高深的哲学家。

苏轼有名句“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他告诉我们：鸿雁南来北往，即使年年如此从不懈怠，在瞬息万变的宇宙中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人如候鸟，一切经历、一切思绪，也只如春梦一般，时过境迁，了无痕迹。苏轼还有一首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过了不惑之年的人，经历了半生的奔波，读此诗，内心一定会产生强烈的共鸣。“指爪”暗指“人生的痕迹”，一个人活在世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的人生还有何意义呢？然而，人生到底又能留下什么痕迹，这不是以自己的主观愿望来实现的。行踪飘忽不定的鸿雁，它留下的“指爪”也是偶然的。但是，鸿雁又从来不计较它到底留下了什么“指爪”，它不断迁徙，不断飞起又降落，用自己的意志和行动诠释了生命的意义。

时过境迁，如今，故乡的天空中很难再看到雁群了。仰望天空，多么希望能听到一两声雁叫啊。鸿雁几时回？我总是这样默默地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