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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手”少年 假冒公安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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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0月11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快手”少年 假冒公安厅长
因涉嫌伪造、买卖国家机关证件、印章罪 进了看守所
杜应伟的快手首页截图,目前他的帐号已经被封。
 

杜应伟火了。

以一种戏剧而沉重的方式。

他的照片在网上疯传:身穿天蓝色警服,戴着反光墨镜,一头“杀马特”发型,标注的身份是“省委常委 副厅长杜应伟”。

自拍杆背后,是一个刚满17周岁的黝黑少年。“杜应伟”是他为自己改的名字,相比身份证上的名字,他认为这个听起来更酷。

2017年9月1日,因涉嫌伪造、买卖国家机关证件、印章罪,杜应伟被关进了浙江省永康市看守所。

他供述,购买警服、公章,拟造公文文件,发布各种虚假信息,都是为了在视频软件上“涨粉”。

9月7日,杜应伟坐在看守所细细的铁丝网后,平头,黑皮肤。两个小时的谈话中,他一直在抖腿,偶尔会微笑。离开审讯室时,他云淡风轻地问了句:“哪天可以出去?”

对杜应伟的“淡定”,永康派出所民警胡震也很意外。

他回忆,杜应伟刚到派出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睡觉。因为嫌疑人未满18岁,被讯问时需有监护人到场,在一次讯问中,母亲郑祖琴坐在讯问室里哭,杜应伟却几次哼起小曲。

在胡震看来,杜应伟思维简单,法律意识淡薄,自始至终没觉得被抓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用杜应伟的话说就是,“虽然穿了警服,假冒身份,但没有利用身份做违法犯罪的事情”,就像他在快手上的宣言,“真心交友”。

2015年8月,杜应伟下载了快手APP,他不玩游戏,甚少朋友,上快手看视频是最主要的业余消遣,MC天佑和“外星人陈山”是他最喜欢的快手主播。

快手是一款视频制作和分享软件。它的官网介绍称,截至2017年9月,该APP的安卓和IOS总用户全球突破5亿。

“刘娇娇”电钻吃玉米拽掉头皮、“吃货&凤姐”生吞异物和“快手杰哥”伪慈善骗捐……几位快手主播的炒作事件曾令这款软件卷入舆论争议,在快手上甚至有人兜售如何炒作走红的《快手上热门秘籍》。

杜应伟的偶像,1994年出生的天佑是沈阳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初中辍学,卖过烧烤,做过网吧收银员。后来接触网络直播,以喊麦出名,2014年成为网络主播。

杜应伟喜欢天佑的喊麦歌曲《一人我饮酒醉》,随口就能哼出几句:“一人我饮酒醉,醉把佳人成双对,两眼是独相随,我只求他日能双归……”

这是天佑最知名的一首歌。杜应伟提起时,铁丝网后面的脸浮出笑意。

天佑在快手上的粉丝有3346万。杜应伟也渴望拥有更多粉丝,他没有什么才艺,便想到冒充警察。

2017年4月,他在百度上搜索到刻印公章的人,做了假公章“中共云南省人民政府”,通过QQ支付了30元。交易完成后,出于安全考虑,对方立刻把他删除了。他看对方删了他,也删了对方。

过了一个月,他如法炮制,又在网上找到人买了交警制服。第一套印有“交通执法”的短袖和裤子花了180元。接着,他又买来“检察院徽章”。6月,再次花280元买了一套警服。

收到衣服的那天,他马上兴奋地穿上,戴着一级警督肩章跑到小区附近的树林边,拍了三四张照片上传到快手上,“今天上职务了”,他写道。

不久,他又身穿警服,手臂绑着绷带,自拍后附上一句:“昨晚手疼要命,依然还在坚持做我的工作”。一下子涌来了700多个粉丝。

杜应伟很快沉浸在自己营造的虚假身份里,他甚至利用手机“天天拼图”软件拼出自己在重庆人民大会堂发言的照片。

他自称是云南省公安厅副厅长,“从一名厅长到省委副书记,常务副省长兼任省监狱管理局局长,党组书记”;“在九寨沟地震前往灾区看望人民,并且向九寨沟捐款26万元”;“今年20几了一直没有女朋友,家人天天逼我去相亲,如果在快手有美女单身,记得联系我哦”……

为了匹配这个身份,他在网上寻找模版,自制了4份公文文件,特地跑到离家很远的广告店打印出来,然后拿回家盖章拍照,再上传到快手——例如《云南省人民政府令》《云南省人民政府文件》,他还给自己颁发了一张《优秀党员证》,仿制得煞有介事。

杜应伟想要更多的粉丝,更多人关注他。

网友一眼识破他在骗人。将他发布的信息截图后发到微博上,“打击冒充人民警察违法犯罪行为”,并@一系列警方的微博账号举报他。

很快,他的快手账号被查封。

杜应伟发布的信息定位指向浙江省金华永康市。

当民警胡震在永康市下余村的一处出租屋里找到杜应伟时,几套警服、衬衫、领带、党徽和公章正凌乱地躺在那间不足20平方米的房间。

永康是“县域经济百强县”,据当地民警介绍,永康市曾和贫困地区云南镇雄结对互助。《永康日报》2016年的一则报道称,永康市作为镇雄县劳务输出的第一目的地,当年共吸引了约12万人在永康市生活务工或创业。在永康市的外来人口中,每5人中就有1人来自镇雄。

杜应伟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和父母租住在一栋村民自建楼房三楼的两个房间。三层一共7个房间,所有房客共用一个厨房和卫生间。

杜应伟住在父母隔壁,房间里摆着一张单人床,一张旧凳子和一张旧桌子,还有一个他工作后买的简易衣橱。

除了衣服,他的个人物品很少,破旧的抽屉里几根数据线胡乱缠在一起。

杜家在这里住了十年,周围人谈论起他们却显得很陌生。

紧挨着杜应伟房间住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和她的孩子。她是贵州人,今年二月刚搬来,也在永康打工。

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邻居已经消失一个礼拜了。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年轻女人看到过杜应伟下班回来,匆匆洗个澡,穿着警服出门。她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也不去问。她不喜欢跟他说话。

六七十岁的房东太太也撞到过杜应伟穿警服,疑心起来问他,杜回答说:“这个衣服穿起来好看!”

“我有时候感觉他脑袋不好。” 年轻女人很不好意思地回忆,“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很怪,每天上班脏成那样,我觉得他洗不掉。”

杜应伟的堂外公郑绍红住在杜家对面,他是唯一一个跟杜应伟走得比较近的人。说到杜应伟,郑绍红很激动。

“又懒,又恶心,又脏。”郑绍红总结道,他认为这是没人搭理杜应伟的原因。

夏天,杜应伟有时一连几天不洗澡。郑绍红看不过,每天催他——杜应伟不听父母的话,但有时还能听进郑绍红的话。

郑绍红说:“他跟一般孩子不一样,脑子有毛病”。

被抓前一个月,8月1日,是杜应伟17周岁生日,没怎么庆祝。母亲郑祖琴说,全家人从来都没有庆祝生日的习惯。

17年前,杜应伟出生在云南镇雄山区,有一个大他三岁的哥哥和大他五岁的姐姐。

两岁时,杜应伟因肠梗阻动手术,麻醉注射太多伤到大脑,父母曾带他看医生,尽管医生说没有问题,但父母坚持认为,他脑子坏了,例证是,他连简单的“20+25都算不了”。

17岁的杜应伟待在父母身边的时间加起来只有五六年,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后来就是打工,他们很少交流。当问到他们平时聊些什么。堂外公郑绍红毫不客气地说:“聊个屁啊!我们一天不是打就是骂!”

父亲杜向成黑黑瘦瘦,个头比妻子还小。他对儿子的教育方式就是“打骂”。杜应伟买警服穿,杜向成骂他,但他不听。“我说不能搞,会坐牢。他就说:我会去坐牢!”

忧心忡忡的杜向成趁杜应伟不在家,偷偷地拿走他买的警服烧了。杜应伟回家知道后,什么也没说,又默默地买了套新的。

“我们跟他讲事情,他不听,这边耳朵进,那边耳朵出。” 母亲郑祖琴为没能管教好孩子而自责。当她出现在看守所时,脸上满是紧张和焦虑,虽然才42岁,却有着与年龄不相匹配的苍老。

17岁的杜应伟正处于躁动的青春期。他精力过剩,又无所事事。

不上班时,他在家里根本待不住,有时跟郑绍红坐在一起,没一会儿就突然爬起来跑下楼,过一会儿回来时,浑身都是汗,一天上下楼20次。

“我们天天上班,要生活要吃饭啊,谁天天跟着他。”郑绍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天到晚玩手机,但没人知道他在玩什么。

母亲郑祖琴看到儿子每天晚上都跑出去玩,玩到10点才回来,也从来不知道他去哪里,跟谁玩。

在杜应伟口中,他没有一个朋友。

他的姐姐已经结婚,哥哥在老家复读准备高考,他们都不跟他说话。

杜应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他不喜欢打球,也不喜欢玩游戏,觉得没意思。唯一觉得有意思的就是看直播。

看到有人直播“做慈善”时,他深受感动要去捐钱,从没想过可能是骗子。

他的QQ名叫“省委常委,公安厅副厅长杜”,2015年6月开通,头像中他穿着警服,戴着墨镜。QQ空间没有设置隐私,对所有人开放。

可以看到,他频繁发布“无聊”的QQ状态,也会自顾自发些假的职务活动信息,有人在下面评论“垃圾”,也有人假装迎合他“杜总”。

在QQ状态的留言里,他对一个好友说:“我们杜家,有我这么一个当官的。你高兴吗?” 对方回答“骄傲啊,以你为荣”。

这位好友后来对记者说,“我们是本家,但从来没见过”。

在看守所里,与记者的两个小时谈话结束时,杜应伟说他不想把网上自己的照片全部删除。

“为什么不想删除?”

“就让它留着吧。我自己的想法。”(张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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