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李文星之后，天津静海又发生一起一男子误入传销组织后的死亡事件。

8月6日，天津市委政法委书记赵飞下了一道死命令：决战20天，彻底清除全市非法传销活动。

天津下令彻底清除非法传销

【决战20天】

继李文星之后，天津静海又发生一起误入传销组织后的死亡事件。据死者亲属透露，其尸体与李文星尸体同日被警方发现。

据天津市公安局西青分局官方微博消息，2017年7月14日7时许，天津市公安局西青分局接报警称，在西青区张家窝镇灵泉北里南侧附近小路上发现一具男尸。西青分局立即派警迅速赶到现场，开展调查工作。经对尸体检验无外伤。经查，死者张超（男，25岁，山东省郓城县人）7月10日来津到静海区误入传销组织。7月13日，传销人员王某某（女，24岁，山东省德州市武城县人）发现张超有中暑症状。当晚，传销人员王某某、刘某某让祖某某（男，55岁，黑龙江省北安市人）夫妇开车，共同将张超送往天津站让其回家，途中发现其病情严重，将其弃于案发地。

天津市公安局西青分局于7月14日立案侦查，7月15日，以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罪将犯罪嫌疑人祖某某、刘某某、王某某依法刑事拘留。

当天，天津市委政法委书记赵飞下了一道死命令：决战20天，彻底清除全市非法传销活动。凡举报传销组织及藏匿的传销窝点，经查实摧毁的，一次性奖励两万元。

8月6日凌晨组织开展打击传销的“凌晨行动”，截至8月6日上午11时，共出动执法人员2000余人，排查村街社区418个，发现传销窝点301处，清理传销人员63名。

与此同时，8月6日，李文星被诱骗进入天津静海传销组织的经过被查明，陈某、张某、江某某、翟某某、胡某等5名涉案人员被刑拘。据了解，“蝶贝蕾”传销组织成员陈某利用手机和邮箱在“Boss直聘”网上冒用“北京科蓝软件系统有限公司”之名，发布虚假招聘信息。李文星投发简历后，于5月20日被陈某诱骗至静海……

传销窝点墙上写着“成王败寇”

【记者深入静海】

8月4日下午，静海大口子门村西北角毗邻国道处，一间红顶小屋，无门，玻璃窗碎裂。屋内水泥墙上写有“成王败寇”等字样，燃烧后的蚊香和扑克牌散落在地上。小屋旁干涸的水沟里，遗弃着几床被子。村民指认，这里曾是传销人员的上课地点。

距此约400米的一处废品回收站内，是传销窝点。屋内杂乱无人，堆满垃圾。

曾陷入传销的多名受骗者描述，这样的环境在静海传销窝点很普遍，一间屋子睡十几个人，一日三餐都是馒头咸菜。

屋内墙面满是“鸡汤文”：“激情成就梦想”“人生苦短，必须勇敢，笑口常开，及时行乐”等。

另一间宿舍还留有求职简历、成员名单和传销笔记。笔记详细记录“邀约”“引线人”“带朋友”等技巧，如“这个行业是个百分之百成功的行业”“带新朋友的路上注意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提前跟领导发短信，不要谈论家里的环境”等。

静海西南方向的上三里村，百余处平房院落紧邻而建，分布密集，几条狭窄的村道从中隔开。多名村民提到，传销团伙在村里及周边租下民房搞传销。“几乎都是外地口音的年轻人，几个人一组，早出晚归，躲到外面讲课。”

8月3日下午，记者在一家超市遇见两名外地小伙。“他们就是搞传销的，常来买东西。其中一人连续十几天过来，说是做直销，劝他也不听。”超市老板李军（化名）透露。

两人买了一瓶可乐，在超市拐角闲聊，其中一人皮肤黝黑，衣着邋遢，坐在地板上。他们均称来自河南，一人自称20岁，曾在郑州一所专科院校读至大二，辍学来到此地。另一人自称27岁，来“公司”不到一年。其中一人告诉记者，“公司”要求不严，不会打人，有吃有喝，“想回家是可以走的，我是不想走，工作不算合法但也不犯法”，“我们有产品，以后会有很多门店。现在可能不挣钱，但以后能挣的。做这个的人也不一样，有人几个月、半年就挣到钱了。这里做得好的话，挣几百万也不难。”

规模庞大，等级分工明确，涉及全国多个省市

【起底“蝶贝蕾”】

静海传销中，“蝶贝蕾”最有代表性，也就是李文星被诱骗进入的传销组织。据平安天津官微通报，该传销组织规模庞大，等级分工明确，涉及全国多个省市，参与者达7000余人。其中，仅在静海及周边地区就有1600余人。

早在2006年，“蝶贝蕾”传销案被山东聊城警方破获，涉案者达50余万人，涉案金额20亿元，犯罪嫌疑人遍布30多个城市，是当时全国破获的最大传销案。

去年11月底，大学毕业生海啸（化名）通过招聘网站投递简历，希望找份软件开发工作，被骗入静海上三里村一处“蝶贝蕾”传销窝点。

“三两天就会被骗进来一个。有人在外面避警时趁人不注意逃跑，也有人晚上翻墙逃跑”。海啸说，很多人没跑掉又被抓回来，被踹上几脚，再遭“大佬”一顿训斥，并面临更严格的监视。

他回忆，传销组织者监视、控制人身自由，甚至动手打人。此前有人借上厕所喊“救命”，被按在地上打，居民和房东听到后报警，团伙成员全部被带去派出所。“在传销组织内部，如果打人，一旦被抓损失就大了”。

“蝶贝蕾”传销组织，以高端化妆品吸引传销者入会，缴纳2900元“会费”即可入伙。组织内部分工明确，有会员、推广员、培训员、代理员、代理商五个级别。

“组织者会告诉新人，做到代理商级别每月可以拿到3.8万元，出局的话，奖励290万元。”反传销协会成员张明（化名）介绍。

在传销培训现场，记者未看到“蝶贝蕾”产品的踪影。张明介绍，产品只是概念，并无实物。多名曾被骗入静海“蝶贝蕾”的人员也证实，从没见过产品。

“洗脑”是传销的重要环节。海啸介绍，通常是在潜移默化中影响新人，比如平时会聊“怎么成功”之类的话题，吃饭时强制每个人都要讲话，讲怎么提高身价等。“进传销后要交钱，很多人交了钱觉得不甘心，只能继续干了”。海啸在花数万元后，升到管理层，获得一定程度自由，最终伺机逃脱。

静海传销案占天津全市一半还多

【传销“围城”】

记者连日来探访发现，在静海大口子门村、小口子门村、曹官庄村、大河滩村、小河滩村、三街村、新一街村、花园村、上三里村、下三里村等地，均有传销人员的身影及窝点。

据中国裁判文书网站收录，2012年至今，天津法院一审审结的231件传销案，116件发生在静海，占比过半。此外，16个区中，距静海较近的武清区（25件）、滨海新区（25件）、西青区（13件），传销案件也相对较多。

《中国工商报》2015年1月报道，静海自2008年以来，累计取缔传销窝点1300个，教育遣返参与传销人员3.5万人次，解救300人。

天津警方表示，2015年、2016年，累计刑拘传销者近400人。今年来，破获传销犯罪案件81起，刑拘252人，清理窝点168个，遣散1160人，解救被骗人员160名。

多名熟知静海的反传销人士介绍，静海距天津市区36公里，外来务工人员较多，给了传销滋生的土壤。公开数据显示，静海总人口近80万，外来人口占近25%。

资深反传销人士李旭分析，静海靠近天津市区，东临滨海新区，交通便利，物价、房租低廉，平房、城中村较多，适合传销生存，便于传销隐匿和控制新人。此外，通过网络招聘等邀约新人到天津市区或滨海新区，再转移至静海，着急找工作的大学生，不会怀疑太多。

以往是农村打工青年，现在多是大学生

【受骗者身份】

静海传销13年来，洗脑模式并没有变化，主要是邀约方式发生了变化。“以往传销拉拢的是熟人，现在都是通过招聘网站寻找陌生人，也可以通过QQ群搜寻目标，约会、网聊、旅游等等，随便骗。”海啸说。

另外，变化较明显的是受害者群体的身份，以往主要是农村打工青年，现在则以大学生为主。

出租车司机老陈曾拉过多名从传销组织里逃出来的大学生，送去天津站坐车。

反传销人士老王解救过上百名受骗者，当中80%都是大学生。

去年11月，急于找工作的大学生小娟（化名），在多个网站投了简历后，接到“远程物流公司”工作人员的电话，要她到静海参加面试。

前往“员工宿舍”的路上，小娟察觉到异常，“车往郊区开，都是破旧平房。”下车后，她给老乡发了定位。

被带到窝点后，小娟的手机被拿走。之后，老乡打来电话，对方拿着手机教她说“通过面试，感觉不错”。小娟假意答应，后找机会用方言告诉老乡自己受困，最终获救。

也有一些受骗者遭遇暴力甚至死亡。中国裁判文书网提到，2014年，满某等人被传销人员以找工作为名骗至静海后，多次遭到殴打。在被安排“郊游”的返回途中，三人趁机逃跑。路上遇到水坑，满某不会游泳，在坑边绕行时，不慎落水溺亡。

大量传销人员盘踞，静海当地延伸出一项“捞人生意”。

反传销人士张明说，很多时候，在找不到人的情况下，会借助本地人的力量，花上几千块钱捞人，“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东北人老王常年在天津、河北一带“捞人”，收费2万元左右，先救人后给钱。手机定位是老王找人的惯用手段，锁定人在哪个片区后，再挨个窝点去敲门。如果还是找不到，老王就锁定传销窝点和具体组织者，以此威胁要人。2015年7月底，他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解救了一名大学生。

（刘宇 李明 秦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