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是个毕业的季节。每年在这个时候都会听到和看到很多毕业典礼的演讲。

坦白说，从网上发布的演讲视频片段来看，我要说这些校长的演讲都是陈词滥调，乏善可陈，可能确实有点过分，但是要说有多出色也谈不上，毕竟每年都要准备一次这样的仪式。我有时候心里会忍不住犯嘀咕，他们的演讲稿到底是不是自己写的，还是背后有秘书班子草拟而成，毕竟这样的演讲词千篇一律。我还记得当年从上一届毕业生的跳蚤市场上买过一套《大学校长演讲录》的书，如获至宝。读完之后才发现大多数都是套路，真正触动人心的话语很少，毕竟在那个场合，毕业临别之际，没人把这种仪式性的东西当回事。所以，到我毕业的时候，顺手也把这套书在跳蚤市场上处理给了下一届师弟。

今天的重点不是校长的演讲，在今年众多的毕业典礼的演讲中，有两位不是校长的演讲者总是被人拿出来比较。一位是中国的诺奖作家莫言，网上能看到的片段是他在北京师范大学和汕头大学的两个片段的演讲。一位是写《中国思想史》三卷本的学者葛兆光的毕业演讲。

在北师大的演讲中，莫言言之切切地教育毕业生要学会爱国，因为爱国是立身之本。那个腔调，不知怎么的总让我想起余秋雨。在汕头大学的演讲中，这位文学大师，鼓励大家创新、创业、立大志、考大官、做大事、发大财。但毕竟最终能当上大官、做成大事、发了大财的是极少数人，所以他转而呼吁大家要做个平凡的人，因为“大多数人在普通的岗位上勤勤恳恳地，踏踏实实地，一丝不苟地认真负责地工作着，这样的人是支撑这个社会宝塔的最坚实的基座”。

坦白而言，这样平庸的演讲真不像一个大师级作家的言论，更像一个商人和成功学大师的演讲词。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北京大学2017年研究生毕业典礼上，葛兆光从四十年前他收到北京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开始谈起，他说“北京大学”四个字意味着一种学术上的追求和责任，这种学术不仅要有自由和开放，也要有严谨和规范，更要有非常非常高的标准和理想。北大在中国的特殊地位，确实常常给学生以荣耀和自信，但他话锋一转说，只有北大给你的荣耀和自信，并不能成为第一等的学者，“好的大学不可有精英的傲慢，但要有精英的意识，好的学者不能自视为天下第一，却不能没有争天下第一的雄心”。我很喜欢这个走心的毕业典礼致辞。

翻阅上传网络的各大学校的毕业演讲，总觉得颇为遗憾。那些大学校长的演讲并不把这种演讲视为他一年工作的重要时刻，他们的言论腔调更像一个官僚，而且是那种丝毫不用思考的官僚，一篇演讲稿可以使用很多年的那种官僚。每年的这种时刻，都让我想起上个世纪30年代，一篇著名的大学毕业的演讲。

历史学家威廉·H·麦克尼尔在芝加哥大学回忆录《哈钦斯的大学》中，提到芝加哥大学校长罗伯特·哈钦斯发表的一篇毕业演讲。芝加哥大学当年以提倡通识教育，用经典巨著做教材闻名天下，培养了一大批精英知识分子。但是他提倡的通识教育模式也受到了很大的抵制，一时陷入苦闷。在1936年的毕业典礼的演讲中，他将这种对时局和历史的忧虑写入了自己的演讲稿：“我不担心你们将来的经济状况，我担心你们将来的道德状况。时间将使你们堕落。你们的朋友、你们的妻子或丈夫、你们的商业和职业伙伴会使你们堕落；你们在社会、政治和经济方面的野心也会使你们堕落。”

在演讲结尾处，他还满怀绝望地告诫毕业生要坚持操守，他说：“相信我，你们以后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接近真理了。”回头看看那个希望毕业生发大财的演讲，就知道哈钦斯说对了。

（思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