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代史上,罗伯特·赫德是一位争议人物。作为英国人,他独掌大清海关48年,该机构既被认为是中国利权外流的主通道,是民族屈辱的象征,又被认为是清政府效率最高、最廉洁的部门。19世纪70年代,海关收入占清廷财政收入的20%,慈禧太后甚至称他为“我们的赫德”。
赫德具多面性,他长年在海外生活,内心充满孤独,强化了对自己国家的认同,心甘情愿为其服务,不惜伤害中国利益。与此同时,他深受清廷礼遇,恭亲王曾说:“赫德虽系外国人,察其性情,尚属驯顺,语言亦多近礼。”赫德的事业基础在中国,中年以后已难再回本土发展,故在内心深处,他又希望清廷稳定局面,不断进步。
赫德对中国人颇有好感,却又深为当权者昧于天下大势而担忧,他力促清廷放眼看世界,主动改良政治,却屡屡碰壁。但即使被义和团包围在使馆中,性命堪忧,赫德仍对中国未来充满信心,认为不能用狭隘的眼光看中国。
总之,赫德是一个矛盾体,本书则展现出赫德更多的侧面——在政治场外,他还是一个生活中的人。
赫德来中国,仅仅是为了更高工资,像许多年轻人一样,赫德也好色、多情、贪财,却又无法在陌生人中公然展示出来,加上当时英国也是一个严苛的社会,赫德不得不背负起两方面的道德压力。其结果是,他常出入风月场所,并一度包养了一名叫阿瑶的中国女子,他们共生了三个孩子,这些孩子成了赫德后来道义上和财务上的负担。
赫德将这些孩子送回英国受教育,却无法陪伴他们,这使他与孩子们之间缺乏亲近感。仅仅为了看上去正常一些,赫德跻身上流社会后,找了一位体面的妻子,但妻子不愿在海外长期生活,两人只好在地球的两端长年分居,以维持名分。
中年以后的赫德喜欢和漂亮女孩交往,给她们写充满感情且有挑逗意味的信,他给女孩们丰厚的回报,帮助她们的亲属安排工作,给予慷慨的赠礼,但始终不越雷池。对当时英国社会女性独立的趋势,赫德的建议是:最好还是找个靠谱的人嫁了比较现实。
在海关这个小天地中,赫德的生活太狭窄,除了重复还是重复,所以他只能全力投入工作中,用浪费生命的方式来应对孤独。
晚年赫德得到爵士头衔,功成名就,在收入上也算富豪,但他始终没能实现自己的理想,至少在当时看来,东西方的鸿沟仍难以跨越。
本书精描了当时驻外英国人小社会的生态,并展示出它与英国本土社会之间的互动,当时,英国人也多是大家庭,孝道亦为重要价值观,性别歧视广泛存在,女性几无自主发展的空间,大多数人从生下来,便只能活在别人的目光中,按社会规定的范本行事,即使是赫德,亦有太多不得不如此,他努力改变与调试着自己,只为能融入到无限苍茫的历史中。这令人浩叹:看来,无论活在哪个年代,个体的挣扎、向往、怨怼等,总是太过渺小。
(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