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莲(广东电白)
两块红烧肉、一小片煎鱼、一大匙烫青菜,再加入一碗稀饭。启动开关、一阵轰响后,从调理机倒出一碗浮着泡沫的泥状物,这是母亲两周来的主要餐食。
“妈!吃饭了!”只见双唇内缩、等待做全口假牙的母亲,闪过瞬间蹙眉,随即轻笑地说:“我的美餐来了!”母亲之所以如此故作轻松,或许只是想掩饰心中的无奈与不忍吧!看着母亲一匙一匙将那早已分不清何物的泥状物送进口中,我的心紧紧地揪着。
自有记忆以来,母亲即经年以药罐为伴,多次的手术与病痛随着岁月鲸吞蚕食着母亲的健康。但个性坚毅且乐观的母亲,从不曾在丈夫与孩子面前喊苦。相反的,面对病痛折磨,母亲总能幽默看待。
五年前,年近半百的我罹患癌症。年迈多病的母亲初闻消息时,全身颤抖大哭了一场。但泪干后,仍毫不犹豫地决定北上担负起照顾之责。化疗所带来的虚弱痛苦,常让我掩面啜泣、意志消沉。恨不能代我受苦的母亲总红着双眼、心疼地拥我入怀。当下的我仿佛又回到那段遭逢委屈即躲进母亲怀里寻求慰藉的童年岁月。
原本担忧羸弱的母亲会因照顾我而身心俱疲倒下,但她总说,自己一身的病痛似乎在我生病时远离,或许这是上天刻意安排要她来照顾我的吧!母亲的一席话让我的泪不禁扑簌簌落下,我知道这并非上天医治了母亲,而是靠着一股意志撑持的力量啊!
五年时光悠悠流逝,现在母亲的健康状况更不如前,而我欣慰自己还能如此平安地为母亲备餐,一如当年母亲为我备餐。当母亲低头喝下碗中的最后一口粥时,突然淡淡地说:“你离我好远喔!”一句似有若无的话语,却重重撞击我的心。南北四百公里,在通信与交通发达的今天早已不是距离,但对母亲而言,女儿不在身旁,就像失去可以倚靠的支柱。即使我经常电话问候、南返探望,仍无法缩短母亲心中那段有形的距离。
为了掩饰酸涩的双眼,我迅速转头望向窗外——夕阳余晖已将窗外的树木与建筑染上一片如稻穗般的金黄。我牵起母亲的手说:“妈!我陪你下楼走走吧!”母亲牵动嘴角,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儿时,我总是亦步亦趋跟随着母亲,如今,母亲也步履蹒跚地跟随着我,即使角色互换,但牵系彼此之间的爱却是不变的。今后能经常如此陪伴母亲静享美好,以剪除其心中那段有形的距离,是刚退休的我最大的想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