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本雅明在《摄影小史》中批判了摄影术对于古典文化的消解,但在大众信息传播领域,图像的直观性及其平和亲近的特质,的确让人难以拒绝。精彩的照片,再搭配几句到位的对话,迅速唤起观者的共鸣。在快节奏的当下社会,它们受欢迎是有理由的。只不过,摄影图文集要做得好,不仅要讲究摄影水平,主旨意图的明确性尤为重要。各种图像貌似零落,甚至风马牛不相及,如何赋予它们明朗的主线?
《纽约时报》称赞布兰登·斯坦顿为“在纽约的人海里捕捉面孔的渔夫”。布兰登的风格高度写实,捕捉“面孔”稍纵即逝的情绪,传达隐秘的内心。与此同时,布兰登倾听他们的故事,记录他们的心声。一个人,一个故事;一些人,一些故事。它们渐渐汇聚,展现复杂多样的社会百态,共同合成纽约独特的城市精神。
诗人惠特曼歌咏纽约:“美国伟大的民主岛城!……就好像同高高的塔尖一同升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伴随着新大陆的气氛、展望和行动。”纽约是一座“抱负之城”。人们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奔赴纽约。他们意气风发:“我想成为艺术家。创作不同版本的自己。”“等我赚到我的一百万、两百万、三百万……我的仇人们就会气得发疯。”“当时乐队解散了,演出就跟狗屎一样。不过我们后来找了新人,你猜怎么样?现在乐队甚至他妈的更好了。”
建筑学家乔尔·科特金说纽约是“终极的垂直城市”。曼哈顿的摩天大楼和纵横其间的棋盘形街道是现代大都市一种新的勇敢的表达方式。这种垂直性并非只是建筑美学,它是这个城市的活力来源。对于努力争取的人们来说,纽约可以使他们实现梦想,得到经济成功和社会地位提升。没有正宗的“纽约人”,这里随时虚席以待。
纽约也是一座欲望都市。这座漂浮的岛屿,在17世纪迎来了殖民者。它的崛起从一开始就伴随着极端的不公平,它的成功奠基在移民的血汗、资本的异化、物质的膨胀、高昂的犯罪率以及各种“都市病”之上。它是蝙蝠侠寓居的高谭市,这里一边是华服美食、觥筹交错,另一边是罪恶滋生、人心苍凉。布兰登将视线投向很多瘾君子。他们同样渴望美好生活,然而毒品攫取了他们的灵魂,首要的不顾一切的需求取代了其他的向往。城市的暗黑力量很容易让人迷失,它是希斯·莱杰扮演的“小丑”,邀请你与他不断沉沦。
有一份2012年的报道说:“在美国的3141个城市中,纽约单亲家庭比例之高是无可匹敌的冠军,占50.6%。”孤独,挥之不去的阴霾。地铁站里,男子对布兰登说:“祖母去世的那天晚上,我发现自己一直以为是姐姐的那个人,原来是我母亲。”性泛滥,爱情何处萌芽、发生、死亡、轮回?“第一次约会。”“昨天我吻了一个女人。”“除非你做出承诺,否则就不能去见我的儿子。”“如果可以对一大群人提一条建议,你会提什么?”“不要结婚。”城市徘徊孤鸿,寂寞难以排遣,身份受到瓦解,企盼陪伴却又害怕接近。这是现代文明的共通病症,就像你和我,不愿对身边的人付出关心,却宁愿在网上寄托情感。
在纽约,个体或许是无足轻重的原子,但原子结合的整体超越了想象。人们活在每一个瞬间,面孔差异,肤色不同,才能迥别,秉性各殊,但纽约以炽热燃烧的竞争性和无限包容的现代精神不断塑造自身。每个人都可以坦然地、持续地面向自己,平等且任性。
(赵青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