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哪部电视剧像1986版《西游记》这样享誉30多年，重播超过3000次，观众十几亿人。这部经典的塑造离不开一个人——导演、制片杨洁。4月15日下午，杨洁因心脏病在北京逝世，终年88岁。因为家人低调处理，这个消息直到两天后才被众人知悉。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杨洁去世当天，李健在《2017歌手》总决赛上唱了《女儿情》，这首歌正是1986版《西游记》所有歌曲中唯一一首由杨洁作词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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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热爱文艺

杨洁1929年出生在革命家庭，父亲是革命烈士杨伯恺。杨洁原名杨豫华，因为母亲是河南信阳人。从小，父亲便不让杨洁上学，只许在家由他来教育。当杨洁刚满三岁时，父亲就为她买了小学的语文课本开始识字，而她对读书的兴趣也由通读《格林童话》《希腊神话》等书籍开始萌芽。

杨洁幼时正值社会动荡时期。当父亲发现杨洁竟越来越热爱“文艺”的时候，对她的管教反而愈发严格，只允许她读革命书籍。那时杨洁的书桌和父亲的书桌是对着的，为了读书，她只能在父亲埋头写作时偷偷拉开抽屉，看里面藏着的自己喜欢的小说，父亲抬头时她再关上抽屉。就这样偷偷摸摸地一拉一关，杨洁在8岁竟读完了四大名著，甚至可以将黛玉的《葬花词》熟背如流。

除了读书，杨洁从小最热衷的就是看电影，对电影近乎痴迷。当时，父亲只允许杨洁看进步电影，《大路》《三毛流浪记》《塞上风云》等，但要求她每看一部电影就必须写出里面的故事，写完才可以看下一部。所以杨洁开始热衷于写电影故事。7岁时，杨洁已经写了近五万字“文章”，这也为她随后成为电影导演打下绝佳的写作基础。

1949年6月2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攻占并解放青岛，作为青岛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的杨洁，向青岛人民发出了第一条“青岛解放”的消息。

1954年，杨洁从青岛人民广播电台调至中央人民广播电台。1958年进入中央电视台，1961年开始担任戏曲节目导演。此后的二十年，杨洁的身份，一直是“戏曲导演”。

杨洁有两次婚姻，第二任丈夫就是《西游记》后来的摄像师王崇秋，因为王崇秋的年龄比杨洁小14岁，当年两人的婚姻面临巨大的非议。但这场姐弟恋还是成了正果，杨洁冲破阻力和王崇秋在1969年结婚。生活中，王崇秋负责照料杨洁的一切起居琐事，多次在病床前服侍妻子，将她从病危中拉了回来。圈中人士称，这两口子的爱情故事，堪称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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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西游记》只要“经费管够”

“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这首《西游记》的插曲《女儿情》，温柔了中国人30年。鲜为人知的是，《女儿情》的歌词，正是出自杨洁。

1981年底，中央电视台根据上级指示精神，拟将四大名著拍成电视剧。在文艺部的一次小组会上，杨洁被时任副台长洪民生点将。在谈及“要求”时，杨洁只提出“经费管够”。

1982年7月，《西游记》在扬州开机。杨洁很快发现，剧组几乎面临着样样短缺的窘境。经费紧张，主要角色当中，孙悟空和猪八戒每集酬劳为80元，沙僧60元，其余人员更低。这样的价格“吓跑”了一批当时的“明星”。

与此同时，器材与设备，同样困扰着杨洁。作为一部神话剧作，“腾云驾雾”少不了。在没有“威亚”的前提下，剧组用钢丝手工制作吊绳，几乎每个演员都有摔倒的经历；拍摄空中打斗时，让演员从蹦床往上蹦，摄像平躺，以天空为背景拍摄；没有白马，就将黑马刷上白漆，一到下雨天，马身上黑一块，白一块，“小白龙”成了“小花龙”。

杨洁在回忆录中称，整个剧组只有一台旧摄像机，开拍前，需要先将焦点对好，如果演员有移动，则需要重新调焦。就是依靠着这样一台摄像机，杨洁拍出了腾挪闪转，拍出了“七十二变”，拍出了观众眼花缭乱的交错感。

1985年，“中日第二届电视艺术交流会”上，日本NHK电视台的导演问杨洁，“你们的《西游记》角度变化那么多，用了几台摄像机？”杨洁重复回答了三遍“一台”，日本同行依然无法相信，摇头惊叹“这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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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第一位女制片人

比现实困难更让杨洁为难的，是抽象的“怎么拍”。

唐僧师徒四人应该长什么样，当时没人能说得上来。“一个猪八戒的肚子跟脸是啥样，那个鼻子长还是短、颜色是黑还是白，脸上要不要长毛，不知道啊，我们是一集一集下来不断修改，起码修改上百次。”为了选孙悟空，杨洁四处拜访猴戏名家，最后在六龄童软磨硬泡下答应由章金莱出演；第一个饰演唐僧的人叫汪粤，杨洁专门安排他去北京法源寺体验生活；白骨精请的是当时上海第一花旦杨春霞；玉兔精则是杨洁恰巧看到李玲玉的照片，让剧组费力找到了她……

从开机到最终完成，《西游记》剧组历时6年，从南到北，足迹遍布中国及印度、泰国。所到之处景色绝佳，但也因尚未开发危险重重。在拍摄黄狮寨外景时，杨洁险些跌下悬崖。6年里，杨洁与担任摄像师的丈夫王崇秋一道，将剧组当作家庭经营，她成了“家长”。剧组内有成员过生日，所有人一起庆祝；逢年过节，也会邀请家属来探班。

“后期的制作同时在进行，我们是没有休息的，没有放假一说。”王崇秋回忆说，“家里就剩女儿，到处送，这个管那个管。就是这样，得有付出啊。”

据报道，《西游记》剧组的行李装了七八辆车，每次转点，包括杨洁在内，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要自己装车、卸车。去年猪八戒的扮演者马德华接受采访时透露，当年拍摄时受苦受累都没事，最可怕的是“饿”，“每天每个人的饮食配额只有两块七，但是在广州这种地方拍摄，一碗饺子就要两块五还只有5个，男的根本吃不饱，导演就自己掏钱给工作人员吃饭。”

据《杨洁自述：我的九九八十一难》透露，因为《西游记》拍摄周期长且边拍边播，随着知名度慢慢提高，一些闲言碎语开始疯传，不少人认为杨洁拿着国家的钱带着剧组在外游山玩水，“国内还没玩儿够，还跑到泰国、印度去拍！”中央电视台甚至还成立调查组了解情况，结果发现剧组生活太苦，反而表示要给他们加拨100万元。

尽管经费紧张，为了拍摄质量，杨洁也会展现出强硬的一面。王崇秋回忆，“祸起观音院”里的火烧场面，杨洁坚持着火的寺院必须用特制的模型，制片主任却主张用纸扎。两人互不退让，领导最后拍板，杨洁兼任制片人，领导制片主任。这是新中国第一位女制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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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无法磨灭的集体记忆

《西游记》拍到一半没钱了，中央电视台让杨洁拍个结尾就结束，被她拒绝。她引入外部资金，到处筹钱，将25集拍完。

此外，把长达一百回的原著小说改编成25集的电视剧也不是容易的事。当时的编剧有三个人，其中便有杨洁。不少对原著的改编恰到好处。比如，后来成为网络流行语的一句“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在原著中是“你是孙行者请来的救兵吗”，一字之差，却把红孩儿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显露无遗。

《西游记》片头曲作曲许镜清因编曲时加入电声与西洋乐器而遭到专家反对，领导要求撤换，杨洁写长信申辩，最终保住了主题曲和许镜清。

拍摄完《西游记》，杨洁曾拍摄《朱元璋》《西施》《司马迁》等历史巨制。无奈《西游记》知名度过高，杨洁随后的作品都很难再被观众记住。30年过去，杨洁谈到一生都禁锢在《西游记》导演的位置上时说：“30年来《西游记》不停地播，观众都接受了。我不会搞关系，也不会找来钱。我也拍了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是知名度都没有《西游记》高。我也迈不过去，没办法。”

2004年，75岁的杨洁突发心脏病，“我现在根本出不去，和你们说话都要歇好几回，心电图都一塌糊涂。”她给自己放了大假——不拍电视剧了，在家写拍《西游记》时的故事。后来她先后出版了《敢问路在何方》和《杨洁自述：我的九九八十一难》。

杨洁离世，引发网友追思如潮，“感谢你让这部经典陪伴我童年”的声音不绝于耳。也有人感慨，现在很多电视剧动辄投入上亿元，却无法像《西游记》那样带来感动。或许，杨洁已做了回答——“上世纪八十年代，是拼搏的年代，是奋斗的年代，是奉献的年代。在如今人们的眼里，我们那个时代的人也许都是一些‘傻帽’。但我，无法忘记那个时代。”（婉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