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刚（新华区）

在乡间，人们习惯把冰棒或者冰棍叫作“冰糕”，“冰糕冰糕，白糖冰糕”，是卖冰糕人最经典的吆喝声。过去，冰糕只夏天有卖，不像现在一年四季都有。那时的冰糕很纯粹，糖水冷冻而成，没有掺杂色素，包装极其简单，裹着几近透明、印着模糊图案的油光纸，却浸润着丝丝凉意，价格也便宜，三五分钱一个。

在童年的记忆中，骄阳似火的盛夏，经常会有人到村上卖冰糕，以年轻人居多，带着麦秸草帽，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后座上固定着一个放冰糕的大木箱。为了美观好看，有的在木箱外面涂上白漆，有的还贴上花花绿绿的画纸。走村串巷卖冰糕的人很辛苦，起五更打黄昏，整日里风吹日晒，脸都黢黑。卖冰糕的人每到一个村子，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吆喝“冰糕冰糕，白糖冰糕”。听到这熟悉的吆喝声，孩童的魂儿都被勾走了，纷纷从家里跑出来，跟在卖冰糕人的后面跑。也只是跟着跑跑凑热闹而已，毕竟，农家娃手里没有零花钱，想买只能缠着父母要钱。于是，囊中羞涩的大人们便编出了冰糕的多种坏处哄骗孩子，目的只有一个，让孩子断了吃冰糕的念想。

冰糕是夏日最好的消暑品，但对于农家娃来说，确是难得一吃的。偶尔卖冰糕的人转悠到学校门口停下来叫卖，看到家境好的同学从兜里掏出五分硬币，乐滋滋地从小贩手里接过一根冰糕，连外边的包装纸都来不及揭掉，就得意地吮吸起来，嘴里不时发出“吧唧吧唧”声，那声响刺激着我的味觉神经，嗓子眼里好像有一只小手在抓挠。我眼巴巴地望着卖冰糕的小贩，摸了摸干瘪的口袋，只能一次次艰难地咽下不争气的口水。

麦收时节，冰糕最畅销，小贩们也瞅准了商机，推着自行车穿梭在田间地头，热情地和正在劳作的农人打招呼，“吃冰糕吧，可甜”。土里刨食的农民平时根本不舍得买冰糕吃，但是割麦或者打麦之时却是例外，毕竟体力消耗大，买根冰糕解解渴也在情理之中。记忆中的一个麦忙天，火辣辣的阳光下，父亲领着全家割麦，我口渴难忍去地头喝水，掂起茶壶一看，已经喝干了。恰在此时，地头传来了“冰糕冰糕，白糖冰糕”的吆喝声。父亲站起来直了直腰，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毛票，喊住我：“刚啊，过去买几根冰糕解解渴。”我欣喜若狂，扔下镰头接过钱，穿过麦田跃过土沟，气喘吁吁跑到大路上。卖冰糕的人接过钱，笑吟吟地打开木箱子，掀开洁白柔软的薄棉被，露出一层层摆得整整齐齐的冰糕，随之有一股白茫茫的凉气弥漫开来，甜津津的。卖冰糕的人迅速拿出五个冰糕递到我手中，顺手合上木箱。我手捧冰糕，一溜烟跑到了自家的麦地。此时大家都扇着手中的草帽，坐在地头的树荫下歇息，我笑嘻嘻地走上前，给每人发了一个冰糕，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开始细细品尝。

由于吃冰糕的机会是极其有限的，故而不舍得大口去咬，而是用舌头慢慢舔着吃，坚决不让甘甜的汁水流失一分。每轻舔一下，便有一股清凉甜润的感觉在唇齿间弥漫，继而顺着喉咙延伸到肚子里，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凉爽和惬意。不知不觉间，一个冰糕下了肚，手中仅剩下冰糕棍，舍不得扔掉，仍然意犹未尽地含在嘴里，吮吸着残留在上面的丝丝甘甜和清凉，继续延长着冰糕妙不可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