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泰

如果坐着不动，透过门卫室的玻璃窗户，只能看到小区的大门以及同大门一样宽的街道，这有点像坐井观天。没错，我就是那只青蛙。

在小区门口，一个中年男人坐左边，一个中年女人坐右边，他俩都在大门里边。我与他俩之间有十米左右的距离，能清晰地听到两人的说话声，他俩却没感觉到我的存在。

两个人刚刚吵了一架，男人余怒未消，胸口仍在快速地起伏，女人背对着男人，双肩一耸一耸的。男人知道女人在哭，却不肯回头安慰一句话。

街道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我知道，对于男人来说，那是他的一个噩梦。

这时候，大门外出现了一位老男人。很明显，他患过脑血栓。他上身前倾，斜着身子，两手手指合不拢，总是左脚缓慢地向前挪出一步，待右脚跟过来，左脚再向前挪出一步。老男人想从大门的右边挪到左边去，他正好出现在男人的视线中，而女人却看不到。

门前的路比大门两侧的路面低，就是相差平放一块砖的程度，对于老男人，却是一个巨大的障碍。一瞬间，男人忘记了自己的烦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男人，看他怎样克服这个困难。

老男人停了一停，向身后看看，深吸口气，然后一点一点地移动左脚，他动作很慢，却不停顿，待左脚平稳落地，又一点点把右脚带下来。两脚站稳后，老男人再一步一步向前挪动，到了大门左边，又一点点挪上路面。站在路面上，老男人长长松了一口气，不知怎的，男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女人也发现了这奇异的一幕，目不转睛地关注着两个男人。

老男人慢慢转回身，向后面看去。随着老人的目光，大门的右边，又出现了一位脑血栓患者，是位老女人。她表情呆滞，看年龄不比老男人小，只是在她手中多了一根拐杖，身体的重心全都落到了拐杖上。很显然，她的病情更重，应该是大病初愈。她每走一步都更加艰难，更像个初学走路的孩子，哆哆嗦嗦、一步一顿地艰难前行，似乎每一步都有栽倒的可能。

那一刻，似乎时间已经停止，三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老女人身上。老男人紧紧盯着她一动不动，目光里全是紧张、关切与鼓励。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女人终于安全登陆。老女人看着老男人，微微地或者说艰难地笑了一下，那微笑竟有一丝羞涩，像小姑娘一样。老男人转过身子，继续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去，老女人慢慢跟在后面。

两位老人从男人的视线里消失了，他却依旧呆呆地坐着，半晌，才缓缓松开紧攥着的双手。女人走到男人面前，盯着男人的眼睛说：“我想到了他们那个年龄，你也能用那种目光看着我。”男人点点头：“我想我能做到。”

男人架起双拐，吃力地站起来。女人伸出手想扶住男人，男人摆摆手。女人明白男人的意思，向前走几步，站住，回头看着男人，亦如老男人看着老女人。男人颤巍巍地站稳身子，坚定地向前迈出第一步……

半晌，男人和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我仍呆呆地坐着，触到身下冰冷的轮椅，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