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永城

（25）

午休庙宇寻清静，山中餐厅隐玄机

Steve穿着黑色正装，系黑色领带，别着金色袖扣，胸前露出一角红色绸巾，帅得仿佛时装广告里的模特。他面带微笑，视线穿过层层人群。他是专程来找阿文吃午饭的。

林氏集团北京分公司的真正运营地点在东方新天地。国贸23层的办公室永远锁着门，这些对Steve早不是秘密，想必李怀安也能猜到。但他还是一脸错愕。以往都是他找借口和Steve在国贸“偶遇”，今天却是Steve主动等在东方新天地，还主动称呼很久之前的名字。

Steve把奔驰一路向西开，并不言明餐厅的位置。李怀安知道餐厅很遥远，早已超出工作午餐的路程范围。但他并不过问，任由Steve往前开，从大街驶上快速路，再驶上窄窄的山路。路的尽头是一座巍峨的山峦。李怀安抬腕看看手表，离开国贸已有近一个小时了。

李怀安随Steve下了车，两人沿着公园栈道前行，穿过很大一片绿树花海。Steve不提午餐，李怀安也不好意思提，尽管他的确有些饥肠辘辘。

天并不是十分晴朗，蒙着浅浅一层雾霭。Steve抱怨了一句天热，李怀安认真地附和。谈完天气，两人沉默了一阵，走出几十步，李怀安侧目偷看Steve，见Steve也在看他，不由一阵尴尬，脸上立刻又浮现一贯的笑容。却突然听到Steve问：“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李怀安顺着Steve的目光看去，面前是一座红漆门楼，上书“智光重朗”四字。他摇摇头，Steve解释道：“若想得到大智慧，需要对佛法彻底领悟。你悟了没有？”

李怀安顿了顿，像是电脑在费力地处理程序，过了片刻，才搓着手答：“天生愚钝，想必是没悟。”

“愚钝，还能得到UCLA的博士全奖？”

李怀安抬眼看Steve，看到一张活泼的笑脸，双眼闪闪发亮。李怀安心中一震，连忙低垂了目光，嘿嘿笑道：“都辍学了，还不愚钝？”

“但我怎么记得辍学也不是坏事？大家还为你庆祝来着？”

李怀安脸涨得更红，双手搅在一起。他突然意识到了危险：话题正朝着他必须回避的方向发展。他用力皱起眉头：“嗨！ 到头来还不是什么都没有，不说这些！”

Steve不再吭声，眯起眼注视李怀安，目光颇有些深远的意味。李怀安更加紧张拘束，仿佛做了错事，被人抓个正着。Steve却又收起目光，抬头眺望门楼深处，双手合十道：“如此说来，你倒是悟了。”

两人穿过门楼，沿石径继续前行，迎面是一座古刹。李怀安看清了寺名：卧佛寺。吃惊道：“这是不是你以前提过的那座庙？”

Steve笑道：“庙并不重要，倒是附近有一家饭庄，味道很是不错。不过，既然来了，要不要去里面拜拜？”

李怀安点头，如释重负。Steve暗觉好笑：越放松越好。

两人走进庙门，穿过层层殿堂。最内侧的正殿里有一尊侧卧的巨佛，手撑着头，双目微阖，似睡非睡。Steve原本闲庭信步，走进这一间殿，表情却突然肃穆起来，笑意也消失了。李怀安本以为Steve要拜，Steve却连腰都没弯一弯，就只站着凝视卧佛，抿紧嘴唇，浑身僵硬如石。李怀安的心也跟着一空。

Steve转回头来，凝重表情转眼已消失了，似笑非笑道：“饿了吧？还是去吃饭吧！”

李怀安随着Steve走进一家餐厅，虽算不上豪华，却也算得上宽敞。Steve选了墙角的位置，并不靠窗，光线也不好，而且紧挨着两个正在大声喧哗的男人。那两人一胖一瘦，正在高谈阔论，像是在筹划什么巨大的项目，投资是上亿的。李怀安近年常光顾北京，才发现北京人大都爱说话，而且说大话。在此之前，他曾以为北京人都沉默寡言、腼腆细腻，偶尔表述一些感情出来，是要用显微镜才能看到的。后来他才明白：原来他设想中的北京人，就只有夏冬一个。

然而过了这么多年，夏冬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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