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寿娟
初中毕业时,我选择了读师范。
师范开设有文学课,教这门学科的是刁老师。那时我对语文没多大兴趣,语文成绩也不好。所以刚到师范,对刁老师也没什么印象,只是觉得他是个戴着眼镜很干练的人。
到师范读书大概一个月时间,刁老师让我们写一篇记叙文,写自己熟悉的一个人。那时的我,母亲已经去世三年多了,家境已是一日不如一日,父亲另娶了新人后,对我们兄妹已是不闻不问,我是多么想念我的母亲啊。于是我用了两天自习课的时间,含着泪,写了母亲一个人在农村带着我们兄妹生活的艰辛,写了母亲对我们点点滴滴的爱,写了对母亲刻骨铭心的思念。
一周后的晚上,我们正在明亮的灯光下自习,刁老师手里捧着一摞作文本走进教室。我们知道,刁老师要讲评作文了。他走上讲台,习惯性地把眼镜往上扶了扶,拿起了一本作文。当时我坐在第一排,一眼就看出来是我的作文本。刁老师看了我一眼,我脑子一阵茫然,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难过,恍惚中,听到他说被一篇文章感动了,要亲自读出来给同学们听,然后我听到了我的名字。刁老师的普通话很标准,当他满含感情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的时候,全班同学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不敢再抬头,泪湿了一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师走了,在发下来的作文本上,我看到了这样的评语:“一字一句从内心流出,感情真挚。”字的旁边,打了个大大的九十分,要知道,刁老师很少打这样的分数。
后来,我第一次发现文学课那么有趣,刁老师上课是那样幽默,思维是那样敏捷,每每有妙语连珠从他口中蹦出来。刁老师还喜欢把他自己发表在报上的诗歌读给我们听,下课了拿给我们欣赏。
诗歌,就这样以它的灵动和鲜活,饱满而芬芳,为我开启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我对文学产生了浓浓的兴趣,并且迷上了诗歌。忧郁而孤独的我开始把节省下来的钱买诗歌集,开始迷恋李白的风流潇洒,苏轼的旷达豪迈,柳永的浅斟低吟,李清照的委婉缠绵……熟知了闻一多的《死水》、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舒婷的《致橡树》、顾城的《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尝试着在纸上涂鸦一些现在看起来那么幼稚的诗歌,还自己配上了插图,班里的学习园地上接二连三地有我的作品,久而久之,在班里也小有名气。
一天,我吃完晚饭,和一个同学正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散步。看见一个女同学远远地举着一张报纸向我们跑来,夕阳照在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你的诗歌在报上发表了,你的诗歌在报上发表了!”她激动得有些儿气喘。我没有向报社投过稿啊,怎么会?那女同学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刁老师给的报纸,他让我告诉你,他帮你投的。”我接过,是一张报纸,我看见了我的名字,看见了我的诗歌,虽然只有豆腐块儿那么大,我还是激动了好几天,把报纸珍藏了起来。后来搬了几次家,就不知道去哪儿了。不过,那首诗中的两句我怎么也忘不了——“碎了的伤感,在阳光下跳跃。”
青春的岁月,也许就是在诗意下朦胧吧。
我读诗,我写诗,也只有诗歌,能慰藉我脆弱的心。一天晚上,我正在写作,忽然发现有人站在我的背后,我回头一看,是刁老师,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的诗歌常在报上发表,在他的面前,我是小巫见大巫了。刁老师没说什么,他拿起我的诗歌本,认真地看,随后给我点评了几首,并且鼓励我说:“趁现在年轻,好好写吧,多写些。”我点点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不出一句话。
后来,我自己往市里的报社投了一篇散文诗,不久也发表了,很想告诉刁老师,对他说声“谢谢”,最终什么都没说。不久,我也毕业了。
毕业后,我忙着教书忙着生计,忙着恋爱忙着结婚,忙着养育我的孩子,读书时的那点爱好丢之殆尽。直到孩子长大外出读书,我重新提起了笔,慢慢地在报纸杂志上发了些文章。夜深人静时,我的脑海偶尔会浮起刁老师的音容笑貌。我知道,在我的青春岁月,因为遇见他,才让我的心中埋下了文学的种子。
只是毕业后,我和刁老师就没有再联系,从此也再没有看到过他。不知道他还写不写诗歌,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