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杨岸萌 文/图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1938年10月至1943年12月,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
1938年2月中旬,国军庞炳勋部奉调临沂,参加台儿庄会战,3月份先后两次与进攻的日军浴血奋战,取得胜利,其部损失惨重,全部兵力还不足一个旅。4月,日军第三次进犯,突进城内,庞军守城部队在老百姓的帮助下与日军展开白刃战,这时台儿庄会战已经胜利结束,庞炳勋部奉命撤出临沂。5月,徐州失守,庞军陷入日军重围之中,经全力突围,损失惨重,开到平汉线以西舞阳进行整编,编为国民党第40军。
时年18岁的叶县人万三和就在舞阳报名参加了第40军。
打仗的事保准不会说错
8月26日,记者在“关爱抗战老兵平顶山群”志愿者冻溪的带领下来到叶县龙泉乡大何庄村。穿过村子,在村民的指点下走过一条长着青草、铺满落叶的小径,就到了村子最北面万三和老人家。
老人正在家门口坐着,看到冻溪很高兴,一边让着座一边说:“你又来了,她(记者)没来过,我不认识她。”
老人戴着一顶灰色的帽子,穿着一件军绿色的T恤衫,上写“1945-2015抗战胜利七十周年纪念”。“这是我们之前送过来的。”冻溪说,老人前几年不慎摔坏了腿,现在全靠两个椅子轮换着向前挪动,自己能到大门口坐坐,远了就需要人帮助。
老人今年已经95岁高龄,现在跟着三儿子住在自己的老宅子里。历经风雨的老宅铁大门油漆斑驳,四间主房摇摇欲坠,东西厢房也破旧不堪。老人说,儿子出去干活去了,儿媳也刚出门,六七岁的小孙女文芳在一边蹦蹦跳跳地玩耍。“去叫你妈妈回来,就说家里来人了。”老人吩咐孙女。
“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请你讲讲当年你打仗的事,你还记不记得?”简单自我介绍后,记者问老人。
“别的不敢说,打仗的事都是我自己经历过的,保准不会给你说错。”老人笑着说,“就是耳朵有点儿聋了,你得大声问。”
反正要被抓兵,不如主动报名参军
万三和老人1920年生,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万姓在大何庄村只有他们家一户。
1938年秋,万三和18岁。国民党时不时会在村子里抓兵,他的两个哥哥就被抓走了。有一天早上,保长带着镇上的保警又到村子里抓兵,听到风声的万三和与村子里另外几个年轻人躲到了村外。
在外面躲了半天,午后听说抓兵的人已经走了,万三和才回了家。“后来想,家里还有个弟弟,反正我都要被抓,不如自己主动去当兵吧。早就听说有个大部队不知道在哪里打呼啦(河南方言,失败且损失惨重)了,当时这个部队在舞阳驻扎,正在招兵,我就准备到舞阳去报名。”
万三和老人回忆说,当他有了这个想法后,就朝着舞阳方向走。但没走多远,天就阴了,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雨真是大啊,地里的庄稼都被雨打得倒在地上,我也被淋透了。”老人回忆说,雨一直下到下午四五点,他走走停停后就到了舞阳。
“街上一打听就找到了招兵的地方,然后就报了名。”老人说,他当时报名参加的是第40军106师230团2营6连,军长庞炳勋,师长马法五,旅长李振清,营长姓高,连长姓米。发了晋造步枪,五发子弹,一扳一打。
报名参军后,部队在舞阳停驻了3个月,这期间一直在训练。
别连的兄弟替他顶了一命
记者查阅史料得知,1939年初,国军军长庞炳勋派马法五带李振清旅越过黄泛区,向豫东的睢阳(现商丘市睢阳区)、太康一带出击,并先后在大于集和常营与日军作战,阻止日军南下中原。经过数次作战,击毙了部分日军,并缴获大批战利品,受到国民政府通令嘉奖。
“离开舞阳的时候是冬天,都开始下雪了。”万三和老人说,出门的时候大家都穿着厚衣服,外面的衣服冻成冰,里面的衣服却都汗湿了。部队先后经叶县、襄县、漯河到西平,在西平县住了两个月,后来又到陈州(现周口北)。从西平县到陈州,需要过颍河。
“天太冷了,河里都结了冰,船也被冻住了。我们只能从冰面上走,但是冰面不厚实,过河的时候要先伸出一只脚试探一下,感觉脚底下结实了才敢走,不结实就得赶紧换个地方。但还是有很多人掉冰河里了。”
老人说,他属于尖兵连,最早一批过河。“过去河就碰到老日过来‘堵口子’(巡河,不让对方上岸),就打了起来,一直打到天黑,老日退了下去。我们进驻附近一个村子,第二天天一亮老日又过来了,又开始打。打到半晌,老日全都涌上来了,我们这边就商量着撤退,撤退时我前面落了一个炮弹,身后落了两个,都炸开了。我只管拿着枪跑,后来检查发现身上没有受伤。米连长的腿被打伤了,送到了后方医院。”
撤退到附近一个叫大张寨的村子后,又连续打了6天,寨外日兵的尸体堆成了小山,寨壕里的水都被染红了。
“退进寨子的第二天,我拿上枪去我的阵地,谁知道有个二连的兄弟占住我的阵地,我还跟他吵两句,我们班长听见了,就让我去他的地方。第三天,我过去一看,那个兄弟已经被炸死了。”老人说,“我命大啊,要不然死的就是我了。” 就这样,部队在陈州3个月,打了4次仗,打得陈州、太康的日军都不敢出城。
好多子弹打在随身带的东西上
史料记载,1939年3月,庞炳勋部奉调华北敌后战场。之后,庞炳勋率领第40军军部及两个师从漯河出发,经洛阳以西的渑池县境北渡黄河,进入山西境内,经过垣曲、阳城到达晋城一带。
“在陈州3个月,打得日军不敢出来,老百姓安生了3个月。”万三和老人高兴地说,他们走到许昌北的一个县时,老百姓们放鞭炮欢迎他们。
“我记得我们去晋城的时候天气已经热了,头上戴着用柳条编的帽子。走了好长时间,过了黄河后在晋城南的一个山上驻了下来。”老人说,山上有个村子叫常村,他们就驻扎在那里,山下和晋城到处是日军。
“我们到了没几天,老日就开始攻山,养好伤重回部队的米连长被日军打中了头,死了。”老人说,他们四个团轮换着打,这一仗打了七天七夜,雨也下了七天七夜。由于不敌日军,一个姓王的连长让大家到村西头的庙里集合,“人刚到还没有站好队,就看到老日从庙里出来了,我就赶紧跑,很多兄弟都被打趴下了。后来我低头一看,才发现我左大腿裤子上有血,腿被弹片擦伤了。”
“我胸口放着几个手榴弹,手榴弹木柄被打烂了,幸好没有打到拉线,要不然我也活不成了;枪杆上有三个窟窿,用不成了;背的洋铁锹中三枪;身上的饭袋被打得找不着了。”万三和老人感叹说,“我真是命大,要不然哪一枪打到身上我都活不成。”
为躲避日军,万三和所在的部队撤进山里。他们在山里也没闲着,扒路、割电线、摸营都干过。
又隔了一段时间,日军从晋城撤走,万三和所在部队进了城。“根据命令向北沿路追袭日军,追到高平南一个村子时,谁知道老日在村子南边的山头上设了一排机关枪,看到我们就开始扫射。子弹从头顶嗖嗖飞过去,好几回都感觉打着我了。当时我只管往前跑,死不死的都没想。”
万三和老人说,当时跟他一起追袭日军的战友没几个活着回来的。之后他开始发高烧,部队就把他送到黄河南的后方医院看病,“没几天病好了,也没人管了,我就回了家。”
第二次被抓兵后,发生一件这辈子最冤的事
史料记载,1940年9月,国民党第85军转战河南新野、舞阳、密县之间。
万三和老人说,他回家的时候天正热,家里只剩下老母亲一个人,弟弟也被抓走了。没多久,村上有人找到他,说国民党85军在招兵,每个兵给200元钱,“我回去给俺娘说,她说啥都不让我去。”老人说,过了几天,保长又到他家抓兵,他找个借口躲了出去,想着直接找军部报名,说不好还能拿200元钱给母亲。
然而,就在万三和离家找军部的时候,大哥回了家,抓兵的找不到他就把他大哥抓走了,他知道消息后找保长把大哥替换了出来。“进的部队是85军,军长吴绍周。”老人说,他们先被送到师管区,又被送到黄河北的温县,在黄河北驻扎的时候遇到一件事让他至今感到冤屈。
“黄河边上都是洞,我和一个新兵去解手,被我们二排排长看见了,说我们俩想逃跑,就让人把我们俩抓住。排长让人在阵地前挖了五六尺的深坑,说要把我们俩活埋。”说到此,老人流下了眼泪,幸亏当时三排李排长说情,才没有被活埋。“我们排长说死罪能逃活罪难免,每人四十扁担。开始是别人打,排长说打得不行,他亲自打,三下就把我打晕了过去。这才算了,要不然我很可能被他打死。”
之后,部队开往潼关,在潼关附近遇到日军,部队被打散,也没人管了,万三和就和几个人跑了出来,辗转回了家。
“那时候年轻,也没感觉多苦多累,不过也没想过能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真是跟在天上活着一样。”万三和老人抚摸着志愿者给他送过去的纪念章,感叹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