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时,湖南幼女思思(化名)在一场争议中生下她的第一个孩子。父亲是个问号,孩子被作为证据降生到这个世界,但结论并没有因此改变:邻村一个74岁的老人被确定为孩子的父亲,他被投入湖南的一所监狱服刑———尽管迄今,家人对这个结论仍固执地抱有怀疑。
时至今日,两年多过去了,思思第三次怀孕,孩子再有几天就要出生了,可父亲是谁,仍旧是个谜,孩子也再一次被家人要求作为证据生下。
而这两年多中,思思还曾堕胎一次。
12岁幼女产子
王小英发现女儿思思的身体渐渐膨胀,最初还以为肚里长瘤子。那是2013年1月,那个月的下旬,思思才迎来12周岁的生日。读小学六年级的思思对一切还浑然不知。之前,从来没人告诉她,一个小孩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
照看她的是76岁的爷爷和71岁的奶奶,两个不识字的老人。父母在她6岁时去了浙江打工,在一个私人老板承包的工地上,父亲忙着砌下水道,母亲给工人们做饭,每人每天分别挣到80元和60元。在湖南祁阳的农村,大多数跟他们一样的青壮年都去了外地,过着类似的闯荡生活。在家乡和女儿玩耍的同伴们,和爷爷奶奶一起度过留守童年早已是常态。
“不可能把孩子带出去,没人看。”45岁的父亲李春生很后悔,也很无奈。
在始终没有挣到足够的钱后,王小英回了家。“她什么都不做,也不管孩子,只知道打麻将。”李春生对妻子颇多怨言,许多次回家,他总是在村民的麻将桌上找到妻子。
县计生站的B超检查发现了思思腹中的孕婴,已有5个多月,副站长谭东方报了警。据思思自述,嫌疑人之一为相邻村组一个独居未娶的74岁老人唐冬云。
被带走的唐冬云在笔录里供述,2012年8月以来,他先后与女孩发生关系10余次,每次通常给她5元,最多给过10元。
在思思案发后反复多变的叙述中,提到侵犯她的还有梅溪小学的三个老师,但警方多次走访调查,并没有获得可信的确凿证据。
当地公安局所做的DNA鉴定结果显示,唐冬云的血样与受害幼女的羊水比对相符,确信所怀孩子是他的。2013年4月唐冬云被判刑12年。
李春生对这个结论表示怀疑,包括思思自己,他们更倾向于认为肚子里的孩子是学校一个老师的。愤怒的父亲做出一个“赌气”的决定:要求女儿把孩子生下。在这家人看来,这是一个可以扭转局面的“翻案”铁证。
2013年5月7日,一个乳名小翠儿(化名)的女婴在邻县祁东县妇幼保健院剖宫产降生。
2013年7月,相关人士曾到湖南省东安监狱提取到正在服刑的唐冬云的部分毛发和口腔黏膜(经过本人签字准许),北京一家机构的鉴定结果印证了此前公安部门的认定:孩子的父亲就是唐冬云。
2013年夏天,思思来到了北京,接收她的是一家儿童希望救助基金会。执行主任、理事长张雯回忆初衷,在得知思思的遭遇后,希望通过义务救助让她回到正常的生活。
危情重现
来到北京后,思思隐姓埋名,被送进一家私立小学,继续六年级的课程。这是一家相对封闭的贵族学校,每年6万-8万元的学费被学校同意免掉,思思住在集体宿舍,开始了新的生活。
亲情缺失是独自来京的思思很快遇到的问题,而社工救助的一个理念认为,要帮助孩子,也必须帮助她的家庭。
2013年夏末,思思的父母也到了北京,基金会为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李春生被安排在学校当保安,包吃,月薪2000元,王小英则专门在家带小翠儿。
平时住在学校宿舍的思思,每到周末回家和爸妈一起住。“她爸妈来了之后,矛盾很多,孩子又回到了原来的老路子。”张雯认为对父母的帮扶虽然必要,但客观上又将思思拉回到原来所熟悉的环境。
2014年5月的一天,思思突然失踪了。父母、学校老师、基金会工作人员到处寻找。
正当众人焦虑万分时,思思回来了。
面对家人的追问,思思称自己被一个40多岁的司机性侵。基金会报警后,警方从调取的监控录像中发现,思思跟一个男子进了一家酒店,“但样子高高兴兴,像是自觉自愿,警察也感觉她在骗人。”张雯说,监控录像还显示,思思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后来思思承认,那是对方给她买的礼物,还给了100块钱。
约会风波·父亲烫伤·母女消失
2014年6月7日,是周六,雨天,思思本应在家,但一早就不见了踪影。上午李春生接到报信:思思准备跟一个男人出去约会。
消息是思思一个同学的妈妈匆匆跑来通知的。同学从她的QQ聊天中获知,一个男人将开车来学校接她出去玩。
李春生在学校大门口等到了这辆车,那是一个约30岁的男子,李春生拦在车前,众人报警后该男子被带到公安机关。据李春生了解,对方自称是昌平一家工厂的经理,与思思在网上认识。
李春生在这个下雨的上午狠狠地揍了思思一顿,从外面打到家里。抱着小翠儿的王小英陪女儿守在屋里,李春生边骂边做饭,一场意外就在此时发生。
煤气灶突然爆燃,一锅热汤泼到了他的身上。李春生全身皮肤68%被烫伤。
让李春生心寒的是,事故发生时,女儿和老婆躲到了一边。他被闻讯而来的老师和学生家属救助时,思思站在一边,不停拿手机拍照。住进医院后,老婆王小英也只照顾了几天,学校募捐的部分钱款被她拿走。
李春生被一位好心的邻居接到家中,治好烫伤已是40多天后。虽然大面积皮肤会留下永久疤痕,但总算躲过了“可能会死掉”的厄运。回到家中的李春生发现,妻子女儿不见了。
这时思思和妈妈王小英带着小翠儿正在深圳,住在一个叫夏明国(化名)的52岁男人那里。后来他才知道,女儿去深圳还有另外一件事:堕胎。
二次怀孕·深圳堕胎
52岁的夏明国闯进思思的世界是2013年夏天,思思及父母向记者回忆,当时他们还在湖南祁阳老家,突然一天来了一位“好心人”。
来人自称在北京某中央级媒体工作,在网上看到思思的报道后专程前来探望。但过了一天,他就被李春生夫妇用竹竿赶出了家门。
思思说,这个男人来后仅待了一天,“就说要娶我”。李春生也看出他动机不纯,“感觉就不像个好人”。但走之前他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李春生在北京烫伤后,思思告诉记者,那时她心里很乱,不想再回到家里,也开始与夏明国有了更多的互动。此前他们一直在QQ和电话里联系,“他给我发过很多黄色图片”。
至今不为外人所知的是,就在2014年6月初,思思曾瞒着父母偷偷去了深圳,且两人发生了关系。
夏明国的实际身份是深圳一家幼儿乐园老板。思思说不喜欢夏明国,觉得他太老,去深圳是因为想逃离爸妈。夏明国开始对她很好,给她零花钱,还打算培养她在幼儿乐园做一名教师。
2014年7月,思思发现自己怀孕了,随后她在妈妈的陪伴下再次到了深圳,夏明国带她到一家医院做了堕胎手术,“医生告诉我,当时已怀孕两个月”。
第三次怀孕·谁的孩子
手术之后,思思和妈妈返回北京。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今年1月,思思再次怀孕。
按王小英的推算,女儿这一次的怀孕时间是2014年12月19日。
王小英说,在她的追问下,思思承认曾和学校附近一家手机店的老板发生过关系。
但思思告诉记者,她和手机店老板发生关系是在9月份,她的说法,孩子是夏明国的,虽在两地,但两人仍保持着来往。
李春生则认为孩子很可能是手机店老板的,他去了这家店,对方是一个40多岁的安徽人,和老婆一起在北京做生意。对方不承认,他报了警。但公安人员把人带走后又放了,没有证据。
李春生再次做出与两年前相同的决定:让女儿把孩子生下来。“孩子出来,还是要验DNA,看到底是谁的。”
前几天,思思做了最近的一次产前检查,医生告诉她,再有两个多星期就要生了。她自己感觉,这次很可能是个男孩,因为肚子动得厉害。
而不管男孩女孩,思思一家人表示,这个孩子他们养不起,打算送给别人。如今他们还在一致坚持,等孩子生下后就去做DNA鉴定,不能让孩子的父亲永远是个问号。
夏明国告诉记者,孩子生下后他愿意配合做DNA鉴定,以证自己清白。而另外一个被怀疑的男人是否愿意配合,思思和爸妈都没有把握。
基于法律层面的一个现实是,如果两人都愿意配合,一旦谁被确定为孩子的生父,因思思怀孕时还不满14周岁,等待他的将是和那个74岁老人一样的监牢生活。
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会等到父亲的出现吗?(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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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父辈开始的悲剧人生
思思的出生地,是在远离乡镇20多公里外的一座大山上,20世纪70年代初,她的父亲李春生也在这里出生,方圆十里几无人烟。
李春生读到小学一年级就被迫辍学,家里太穷,那时读书每学期三块多钱,但拿不出。哥哥、姐姐因为找不到对象,跟隔壁潘市镇一家周姓兄妹互换成婚:哥哥娶了周家妹妹,姐姐嫁给周家哥哥。
李春生15岁下山,18岁扒货车到广州打工,30岁在街头偶遇同样从贵州漂泊异乡的王小英,认识当天两人就住在了一起。
王小英读过高一,婚后一直瞧不起李春生,直到有了孩子,李春生才无意中得知王小英并不是她的真名,他对妻子的信任进一步崩解。
王小英也向记者证实,她的真实姓名其实叫辛凤香。
思思的童年一直在父母的抱怨和争吵声中度过。8岁时,她看到家里的大人看黄色录像,当着她的面。虽然懵懵懂懂,但有些事一直印在了她的心里。
而更糟糕是,据思思私下透露,她第一次被男人性侵是11岁,对方是学校的一个老师———如今,已找不到任何证据来证明她的这种说法。
从那以后,她进入了一个错乱的世界:她承认与一些男人的接近,有时是为了对方能给她钱,送她礼物,买她喜欢的东西。
危险的关系成为她换取零食和可爱玩具的工具,却没人告诉她这其中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