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代领

他和她，是从农村来到这座城市里讨生活的。他每天走街串巷，拉着一辆架子车收破烂；她是跛脚，在家做饭、洗衣、整理丈夫收回来的废品。

所谓的家，就是他们在城中村租的一间十多平方米的瓦房。房子不是很好，但对他们来说，房租低，能遮风挡雨就可以了。

他们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他唤她老婆子，她叫他老头子。

每天早晨，她起床做饭，他把昨天下午收的东西从车上卸下来。吃过饭后，他就拉着架子车收破烂，中午回家吃饭或晚或早，不过下午一般都回来得晚。

他收破烂去了，她打理家中的零活，将那些破烂仔细分类，以方便卖到废品收购站。

夏天到了，他拉着架子车走街串巷，每天要出不少汗，跑一天自然很累很乏。每天早上，她就多熬些绿豆汤，临出门前，还给他灌上一大塑料瓶子。晚上也多是绿豆汤，绿豆熬得滚烂，软糯滑润。有时还把绿豆和大米一起熬，放上花生仁，他说这是“八宝粥”，她听了心里欢喜得很。他很爱喝绿豆汤，闲来和附近的老头老太聊天时，总是说老婆子熬的绿豆汤好喝得很哩。

每次吃饭，她都给他把饭端到小方桌上。他不让端，说她腿脚不灵便，自己端就行。她总笑笑，说他劳累一天了，该多歇会儿。

有一次，他喝绿豆汤时被一粒绿豆大的砂子硌了牙，本来年龄大了，牙齿就有些松动，那次竟然把他的牙齿硌掉了一大块。他压根儿没怎么在意，她倒是一个劲儿怨自己在淘洗绿豆时不小心。从那以后，她再熬绿豆汤时就戴上老花镜，更仔细地淘洗。

平日里，年龄相仿的老太们坐在一块儿拉家常，黄昏时，她总会早早起身，说该回家给老头子熬绿豆汤了。几个老太太就会调笑，说他们真是一对好夫妻。她也快活接受，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儿嘛！

有次下雨，他在外面收破烂淋病了，在床上一连躺了好几天，她就在床前悉心伺候。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他动情地说苦了她了。她就嗔怪，夫妻间说什么苦啊，照顾老伴儿不是应该的吗？他听后眼睛就潮湿了。或许，清贫的他眼睛早潮湿过很多次了。

那几天里，她问他想吃什么喝什么。他说他只愿喝她熬的绿豆汤。“大鱼大肉不想吃，喝什么绿豆汤呢。”她嗔怪他，最后还是精心地烧火熬汤了。

有次，我路过城中村他们租住的小瓦房，飘出绿豆汤的清香，诱人得很。

听房东说，他们是半路夫妻，他的前妻是得病去世的，她是被丈夫离弃的。还听说他们的相识正是缘于一碗绿豆汤。当年，他在乡村收破烂，好心肠的她给了他一碗绿豆汤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