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军

如果嫁给一个会画画儿的人，定会让他给自己画很多张美丽的肖像，这恐怕是很多女人浪漫的想法，妻子也不例外。于是在婚后的某个时间，我钉好内框，绷好画布，精细地刷好乳胶并打磨平整。妻子也换上她最喜欢的青花裙，摆好姿势，我们便开工了。

妻子说，要画得细致点，一幅画只有投入较多的时间和心思才会耐看，才能体现出深深的情分；更要把她画美一点，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就是结婚头一年。

我用了两个半天的时间，才把铅笔稿起好，正要上油彩时，却因为别的事把画画的事搁下了。原以为日后还能找出大量的时间来把画画完，可没想到婚后的生活忙碌的程度远远超过了想象。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工作上的夙兴夜寐，兼职攒钱补贴家用、照顾生病的老人……那幅素描稿一搁下就再没捡起来。每每看见它时，我都会对妻子信誓旦旦地说：等忙过这一阵，一定给你把这幅画画完。只是等我稍有点空闲时，妻子却在忙。即使有两人都闲下来的时候，我们中间总会有一个人懒懒地说：怪累的，先歇歇吧，以后再说。再往后，即使看到这幅画，也不再有人提了。终于有一天，妻子怀孕了，画画的地方要腾出来给侍候月子的奶奶住，那幅半成品画就被藏到了柜子后面。

在孩子渐渐长大的十几年中，我和妻子曾无数次地回忆起曾经的浪漫，但从未提起过那幅画。那幅画就和婚前其他种种美好浪漫的向往一样，被婚后的忙碌和庸懒冲得淡无踪迹。

去年搬家，挪开柜子时这幅肖像画才灰头土脸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和妻子面对这幅画感慨了一阵后，我说：现在孩子也利索了，经济上也宽裕了，我们也不再忙得没日没夜了。抽时间你再做做模特儿，我把这幅画给你画完吧。妻子先是高兴了一下，然后又平静了，淡淡地说：就让它保持原样吧，我还是喜欢看到十几年前我的样子。

妻子一句话，让我心里五味杂陈。十几年间，妻子的形体和相貌都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变化，曾经的年轻早已变成了中年“发福”。更重要的是，经历了生活的磨砺，两个人心中那份浪漫的情怀早已被淡然取代。相对而言，双方老人的身体健康、孩子的幸福成长和夫妻之间和睦更来得实惠些。

我买来定画液，把画在油画布上的素描稿定格，然后配了一个精致的画框，把这幅妻子的肖像画摆放在书柜的空格当中。

每次看到这幅画，我都信誓旦旦地说：我得抽时间再练练手，把扔了多年的感觉找回来，到时候，再给你画一幅肖像画。中年人也有中年人的美嘛！

妻子说：画啥呀，都这个岁数了。话虽这样说，但我分明看到她脸上飘过久违了的甜蜜羞涩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