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

2015年1月3日，我父亲刘春和与世长辞，享年82岁。我翻出2014年6月18日写的陪父亲重回兴州机械厂旧址的稿子，不禁思绪万千。

也是麦子刚收获的季节，我们全家从东北沈阳五三工厂上三线，搬进这伏牛山深处——河南省鲁山县赵村公社国贝石大队。转眼48年过去，当年12岁的少年，已两鬓斑白，少年时代在国贝石度过的时光，仍历历在目，对那里的山山水水都充满着感情和眷恋……

坐落在国贝石方圆十几里的兴州机械厂，是家军工企业。1965年选址，1966年开始大规模建设。父亲是当年选厂址专家组成员，他亲历了兴州厂从选址、建厂、投产的全过程。此次，他与我们兄弟姐妹四人同行，81岁的老人一到国贝石，精神抖擞，眼中放光。如今的国贝石已是另一番景象，依山建起了不少新房子、小洋楼，当年投巨资建设的三线厂已不复存在，仅存的厂办办公楼等几座建筑，人去楼空。厂工人大礼堂现只剩下几个门脸；灯光球场上已建起了房屋，百货商场一楼依旧开门营业，只是人很少，当年的繁华与喧闹已被宁静所取代，如不是当年在此生活过的人，很难想象出，曾几何时，职工连家属万余人曾在这里热火朝天地搞建设。

国贝石的山上，现已建成了“尧山的玫瑰谷”，登上玫瑰谷山顶的塔顶，远眺群峦叠嶂，“摘星楼”高耸入云，“老虎台”云雾缭绕，巍峨壮美。在国贝石还曾有一座200多年前的“山寨”，叫做“秀才楼”，相传是当地一秀才，为追求一美艳的姑娘，向其发誓婚后生活永不被土匪袭扰而建。山寨在石崖上建起，高近10米，底座宽三四米，顶部宽两米多，上面长出厚厚的青草，寨内面积足有篮球场大。记得每当放学后，小伙伴们就跑进这高墙壁垒的秀才楼，登上高高的围墙顶部，在上面玩耍奔跑。可如今，它已只剩下残岩断壁，据说是几年前，垒河堰需要用石头而将这200多年来，躲过多次战争、匪患的山寨扒掉，令人扼腕……

到国贝石的第二天，我们去了三道庵和煤窑沟。在煤窑沟游玩时，一位年轻人热情地与我们打招呼，并让我们到家做客。漂亮的二层小楼，祖孙三代，兄弟两家，父母十几口人共住一起，其乐融融。小伙子名叫何泉旺，在西藏当兵5年，他的父亲摘来黄瓜，让我们品尝。这让我想起，当年上中学时，盛夏“野营拉练”到煤窑沟，从山上下来，同学们口干舌燥，素不相识的社员，急忙从家里担来沏好的竹叶水，那情景至今不忘。多少年过去，山里人的居住条件也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山里人的厚道、纯朴之风依然延续了下来。

白草坪，距国贝石15里地。国家扶贫资金在国贝石及周边建设了一条条山区水泥路，有的沟里只有几户人家，路也铺到了其家门口。在白草坪街上，我们遇见了白草坪小学的肖向阳老师。他为人热情好客，带我们参观其新近出土的“芸窗乡校碑”，这是一座清朝同治六年十一月镌刻的石碑，距今已145年。肖老师站在石碑前，为我们朗读碑文。碑文笔起三代，文采激扬，石碑的下部，一行行当年为建乡校慷慨资助的人名历历在目，先人虽已去，可他们真的是名垂青史。下课了，望着操场上快乐玩耍的孩子们，肖老师、李国建老师不无焦虑地同我们谈起目前已暂时搁置的当地旅游建设项目。言语中，我深切地感受到，他们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些孩子们，不再是仅有走出大山这一个想法，而是在白草坪，共同努力，在家门口圆自己的美好梦想啊。现今白草坪已由原有的500多户，减少到400余户。140多年前，大清同治年间就已建设起来的乡校能否后继有人？白草坪小学谢校长及老师们为此忧虑……

赵村，镇政府所在地，街上存有古朴的老房子，距国贝石16里山路，曾是我们心目中的旅游圣地。在商品经济不发达的年代，赵村街上仍有数家饭馆、肉店、作坊，多家商铺，还可以买到乒乓球、小人书及其他读物。记得少年时，有年过春节，我和弟弟一道往返跋涉30余里，去赵村买过年的牛肉，一早出发，待割到肉已是午后，回程的山路显得是那样难行和漫长。半路上，我们遇到一位老乡和他的孩子，老乡看我们疲惫的样子，心疼地帮我们背上东西，山路蜿蜒崎岖，老乡一路都不肯让我们背一会儿。到家时，老乡放下我们的东西，连院子都没进，拉着孩子就向坡下走去。母亲得知后，追上前去，请其到家里吃点饭，老乡说什么也不肯。晚饭时，母亲还不住地念叨，为没留下好心人吃顿饭而自责。

我们的越野车出了山口，不远处就是赵村，那林立的楼宇已清晰可见。眼前是少年时我们时常蹚水过的大沙河，那时河面宽阔，河水清澈，白沙见底，每逢到此，都心情豁然开朗。而现在，河床上几乎看不见流淌的水，干涸的河床边，我们看见已建好的一排排两层洋房。到达赵村，我问当地人，为何将那些洋房建在河床边？答曰：“已多年不见水了。”自然界中，洪水这一猛兽，最擅潜伏，少则三十年、五十年，多则上百年，可它一旦发作，河两岸的人们都为之震惊。但愿这大沙河上游的洪水猛兽，三十年、五十年不来，最好百年不遇。真心祈祷这一建在干涸河床边的美丽洋房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