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巧霞

自从我决定走路上下班后，常常在这条路上碰见那个女人。她从路边的房子里走出来，看来她就住在这里。我不知道她姓什名谁。她的个儿长得比一般男人还要高，身材也略胖，我在心里称呼她：高个子女人。

她的眼睛不大，看人眯着眼，我估计她有点近视，但也未必，也许只是习惯使然。她每一次看到我必定打招呼，声音如晴天般朗朗的：“上班啦！”“下班啦！”我疑心她认错人了，当我是她的朋友或者亲戚，才这么热情。

我和上一年级的女儿一起走的时候，她就更热情地招呼小的，大嗓门亮开：“你和你妈一起去上学？怎么不让她骑车载你？”女儿看看我，并不搭腔，这孩子在外人面前向来不喜多话。高个女人不管女儿的淡漠，脸上堆起笑容夸赞她：“你是个能干的孩子呀，都是自己走路去上学！”面对她热情洋溢的夸赞，我回报以淡淡的微笑。心里还是疑心，她认错人了吧？

直到那天，她坐在门前的小凳上，我从她面前走过去。听到她追在后面大喊：“哎、哎，老师……”她是在叫我？我转头向她看，果然是在叫我。原来，她一直没有认错人，她竟然还知道我的职业。在我恍神思虑间，她问我：“你家要蛋吗？”我立即回答她：“我家不要鸡蛋！”我终于明白这数日来，她热情招呼的目的，哪有一种热情无价格？原来她就是为了向我推销她家的鸡蛋！她朝我连连摆手，着急说道：“不是问你要不要蛋，是问你要不要菜？你看，我门前这么多菜，吃不完，你带点回家去吃，没打农药……”为自己的误听我心生了些愧疚。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有过这样的理论，世上没有笔误或偶尔说错一个字的状况，都是心里本来就那样想的。我这误听，大概也是因为一直以来对她怀着戒心吧。被惭愧和不喜平白受人之惠情感裹挟的我，看她真捧过一堆青菜来几乎要落荒而逃：“不用，我家种青菜的。”她看我坚决不要的模样，接着说：“老师，那请你带信给你们学校的李大兵老师，让他来拿菜，他是我家的亲戚。”说到同事与她有亲戚关系，我心里坦然了些，顿觉得她可亲起来，我接她的话茬：“李老师是你家什么亲戚？”她笑嘻嘻地答：“我二舅婆的侄女婿！”我一听，蓦然惊诧，这九曲十八弯的亲戚她也放在心上？再看她热情洋溢的脸，我点头说一定帮忙捎信。

到家，左邻右舍的人刚好在小区里说闲话，我把遭遇热情高个子女人的事儿讲诉一通。邻人中有人似乎很知道一些内情，他言之凿凿地说：“那个高个的女人呀，头脑不太正常的！”我本来被她感动得热焰腾腾的心，像被一盆凉水泼下来，不敢置信地问：“她不正常？”他们中有人附和：“嗯，不大正常。”

后来，我去上班的时候，在路上遇见她，她一如往常热情地跟我打招呼：“上班呀？”“下班啦！”想起邻人说她的话，我突然就费解起来，她能把那转了几个弯的亲戚关系算得那么顺溜，头脑自是清楚。再看她待我从没有过一句出格的言语，没有过一次不明原因的举动，说她不正常，难道就是因为待人太过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