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璞

两个人又打起来了，楼板都要被震塌了。每天，到这个时候，都要这样地动天摇一回，咕咕咚咚地物件掉落的声音、“踏踏”二人追打的声音，还有丝帛撕裂一样的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破口大骂声，这样在我们头顶上一天又一天地闹着、叫着、咬着，已经整十年了！不，已经几十年了。有一次走在街上碰到他们原来的老邻居，老邻居说：“他们结婚的时候就那样，打闹一辈子了，怎么可能改呢？”

年轻人不理解，天天打成那样、闹成那样，怎么不离了呢？要是他们，一百个婚也离了，可是他们却“撕守”了这么多年！

也奇怪了，在家里他们叫骂撕打，出了门，在走廊里碰面，见那女人白白净净的，不仅没有泪痕，而且还一脸的祥和，文静喜气地和人打招呼，完全不是屋里听到的那种状态。他们的女儿也是文文静静、秀秀气气，收拾得齐齐整整，见人腼腆一笑，轻手轻脚地就过去了，完全是小家碧玉的做派。但是一进家门就能听到女孩扯着嗓子和她父母闹，坐在地上撒泼。

有一回，邻居忍无可忍敲开了他们家的门，竟然看到女孩坐在地上连哭带叫地正冲她父亲发脾气。可是出了门，一切都变了！变成了完全不相干的人，好像门是一个分界，进去是一个人，出来又是另一个人。而且，进得他们家，屋子里摆设俨然，干净得一尘不染，并没有日子不过了的那种潦倒和脏乱。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功夫茶具，而且是常沏常喝的那种。

有一天，我在楼道里，迎面碰上他们夫妻，丈夫搀着妻子，一瘸一拐上楼，丈夫小心用力招呼着。那景象看了让人眼热，让迎面看到的人会忍不住说：“看你们两个好的，让人羡慕啊！”可是等上了楼，进了屋，门一关，两人又开战了，只听女人的声音直冲云霄！

女人好宅，不上班的时候，从不出门，一个人做好家务，便坐下看电视，一看就是一天。而男人也很闲，每天上班，晃晃悠悠骑着自行车去了，坐在办公室里喝一上午或一下午茶就回来了。遇到单位里的人或邻居也打招呼。牌场里，没他，酒场里，也没他。运动时，倒见过他几次，一直揣着手站在一边瞧别人打太极、玩风葫芦……瞧得眼都发直了。

有一次，还看到他拿着葫芦丝往人堆里凑，可凑了两回，不知怎得，又不凑了。然后，回家。不久，就听到了咕咕咚咚的追打声，接着骂声便起了，再接着，是女人尖利的哭声，夫妻二人又开战了！仔细听听，隐隐约约有些内容：“你说俺家人不好，你家人就好啦？！”“我哪儿说了？我啥时候说的？”……只听楼上又一阵响，不知是谁推谁。总之，是一个摔倒了，另一个也被拉趴下了，俩人扭打在一起，好亲密呀！

刚住邻居的时候，看闹成那样，还有邻居敲开门劝。后来，大家都习惯了，不再劝了。他们打打停停，该吃饭吃饭，该上班上班。遇到星期天，家里洗衣机呼啦呼啦响着，俩人扑扑通通打着，直打到开伙吃饭，消停了。中午刚合眼睡会儿，头顶上好像是一个重锤落了下来，咚的一声，他们又开始了！哎，这对夫妻，又这样有呼必应地缠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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