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雯帅

街心花园里有一块方形草坪，春来细草碧绿如茵，细密如毯，夜晚孩子们在草地上玩耍，也不怕摔倒磕碰；冬天的午后，常有老人在枯黄的草坪上晒暖闲聊，一幅岁月静好的安然场景。

草坪两侧有砖铺的人行道，可来往的行人为了图个方便快捷，仍常从草坪中间穿过，时间久了，草坪正中间被踩出一条瓷实实光溜溜的小径来。套改一下鲁迅先生的话就是：草坪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

我也为这条小径贡献过“力量”。每天上班下班经过这里，看看时间紧张，便顾不得文明或修养，径直沿着那条踩得溜光的小径，“穿坪”而过，总能节省出一点时间。

暗自揣度，过不了许久，这草坪的四周该设置隔离栏杆了吧？似乎只有如此，才能保护那块草坪的完整。

前日路过花园，草坪那里果真有了动静。许多施工人员正在忙活着，不过，令人惊讶的是，他们不是在设置隔离护拦，而是要把那条光溜溜的小径，铺成砖路。

想来，从此我们可以走得光明正大，不必有一丝小小的不忍或尴尬了。

心头不由一动，想起一个人，一桩事。

这个人是格罗培斯——美国哈佛大学建筑学院的院长，世界著名的建筑大师。据说，他精心设计的迪斯尼乐园竣工之后，园中的路径设计曾让他大伤脑筋，他设计了多种方案，修改了五十多次，却始终没有一个满意的。后来他受到一个葡萄园主的启发，放弃了路径的设计，只是在园子里撒满草籽，过了一段时间，园子里绿草覆盖，郁郁葱葱。迪斯尼乐园开放时，前来参观的游客惊奇地发现，园子里没有道路，只有成片的草坪，人们按自己的意愿随意出入于各个场馆之间。半年过去了，园子里的草坪上被游客踩出了许多小径，有宽的，有窄的，有直的，有弯的……格罗培斯就让人根据游客踩出的小径铺设了道路。后来，迪斯尼乐园的路径设计在国际园林建筑艺术研讨会上被评为最佳设计。

格罗培斯遵从的，不是自己的意愿，也不是权利者的意愿，而是游客的意愿；园子是为游客服务的，游客自己选择的路径就是最好的路径。我曾经以为，这种人本精神离我们的生活很远。有人曾说，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权利的历史，在那里面，“人”的尊严、价值、情怀……是完全可以被忽略、被践踏的；在那里面，你只能看到凌驾于人之上的权利意志。

可是，这样一条小径，它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让人眼前一亮。不管历史是怎样的，过去是怎样的，它却让我们看到我们的生活正逐步发生着不经留意就发现不了的细微变化，这变化让人内心生出喜悦和安慰；这变化让我们看到了不久之后可能到来的越来越多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