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本洁来

我总以为，一个人再老，总可以再活一年吧

然而有一天他还是死了，就像土垛的院墙

风雨多了，总有一天会塌下来

没了

完了

——海桑《爷爷》

我没有爷爷的概念，老人家走得早，是奶奶一手拉扯包括我父亲在内的3个孩子长大成人。生我那年父亲41岁，打我记事起他就鬓角斑白，说是很小就有少白头。记忆里的父亲回家第一件事肯定是抱起我，任我揪他的胡茬、拉他的头发、往他口袋里摸糖、摸不到就打他。他只会笑，打疼了就佯作生气。父亲也打过我一次，16岁上高一那年，因为厌学，他一脚把我踢出去大概3米。

2014年8月12日7时，父亲不在了。进门我扔下手里的包，拉起他那还有点余温的瘦弱身体紧紧搂在胸口，使劲摇使劲摇拼命摇，没有哭，喊爸爸——您起来——起来啊，别吓我——可这一次，他真的是谁的话也不听了——这可怜的倔老头，我爸爸，与世长辞了。

我一直不能接受的，是看他朴实、庄严、面无表情地躺在那儿，安静地躺着，多么神圣不可侵犯。我被赶开了，就这样仿佛和他丝毫无关。世上有多少事情竟然这样，在不明白的时候开始了，在明白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这就是2014年，与父告别，以及苦涩之后的久痛和深伤。

告别，都意味着新的开始——而且，我们都应该还向着光茫。

相信那些逝去的，终将会成为亲切的回忆，包括痛苦，当然，也许这需要点时间。

12月初，收到同事友情相赠的一本2015年台历。撕开包装，出现一只悠闲啃草的大绵羊，很奇怪，那一刻，我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过去生命里两个曾经很亲近的人，兄弟俩，一个属鸡一个属羊，有一回边吃饭俩人边拌嘴，一个说为什么不炖只鸡，一个叫为什么不爆炒羊肉——很温馨的画面，浓得化不开的亲情在里边。眼前的这只羊，也让我感觉像是冬天裹上了一件皮袄，暖意融融，美滋滋地将台历提前摆在了桌子上。没想到的是，之前这么多年也从末曾想过，原来把“未来”提前摆在眼前，竟是件特别不对味儿的事。本来12月可以从从容容一天天地过，就像饭一口口地吃，书一页页地翻！这下好了，12月在我眼里俨然变了个“篇儿”，我恨不得一天翻过去，或者潜意识里已经把它当成过去时。一颗原以为淡定的心，猝不及防，乱了方寸。

其实我也明白，乱我心者，岂是台历。

2014年，有很多伤感的元素在里面，所谓“白发捏不尽，根在愁肠中”。这一年经历了一些事情，很有挫折感，申请加入作协，自认为条件满足可材料一交全无下文；参加的职称考试，有一门竟然奇葩到没涂答题卡。这一年也不得不面对一些东西，参加竞聘，听说得了第二，可惜是倒数。如此惨败的经历扎堆，老实说，我过去真是上帝宠坏的孩子。这一年，受了很多批语和指责，当然有些是我的错有些是别人强加予我的。这一年，失去了很多朋友，地域的隔离当然不能说不算原因，但更多的是我意气用事自身不想宽以待人。这一年，工作原地踏步无长进，甚至连写篇文字也懒得主动。这一年好多计划没有实现。这一年，连远方的美景，对我也毫无吸引力——

转身就是背影了，你进往事了——

2014年，告别。

恳请父亲在天国里不要失忆。

我也一直没有忘掉电影《心花路放》里，最终让黄勃举起拳头的那句台词“阴影也是我的一部分”。

早，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