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泽

与同事在同一片蓝天下，共担传道、授业、解惑的神圣职责。上下课间，经常在楼梯旁擦肩而过；天寒地冻的课间也曾并肩靠近围墙晒晒太阳；空堂的时候，在一个大办公室里备课、批阅作业，交流各班学生轶事趣闻……算起来，我与同事相处，比与家人相处的时间还要长许多。耳鬓厮磨，应该说对各人的脾气秉性有透彻的了解。尽管我是属于钝感型的人，陌生人见一两次，隔一段时日，再度相逢，有时还会笑问客从何处来；人家开玩笑再出格，我都不介意，或者反应迟缓。同事中几位不可多得的奇葩，因为言行与众不同，可圈可点，为单调沉闷的生活带来了笑料，闷在心里，总想一吐为快，决无贬损之意。

赵老师在老家继承了房产，拆迁补偿额差不多是四位数，又在自留地竖起二层楼房，生活比起一般的同事来，应该是大款了，人家私下称他“赵百万”。赵老师富得流油，带起家教来毫不逊色，一到六年级语数辅导通吃，连托管留守儿童这样的“烫手山芋”他都敢接，自然是有前提的，俨然一介名师。

有一回，我正从教室后窗经过，忍不住笑出声来。其时，他正在订正学生的作业：“失聪”，就是失去聪明的意思，请大家将昨天的错误一律改正过来。做广播操时，学生排纵队，跟班老师配合纠正队形，指名道姓地叫学生按个子高矮一字排开，天天见面的学生，身为班主任的他竟叫不出几个来。

五一节，同事儿子结婚，他坐礼房登记来宾。共事十几年的老同事前来恭贺，赵老师坐在椅子上，闪动着眼角爬满鱼尾纹的眼睛，呆呆地仰望着来宾，半天落不下笔，来宾只好讪笑着解嘲，“在老兄的心目中，我太没有分量了”，顺便报上自己的姓名。真不敢想象，他才年过半百，记忆力似乎早过了耄耋之年。站在三尺讲台上，面对莘莘学子，他怎么敢照本宣科、侃侃而谈？他口吐莲花，会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中播下多少谬误的种子，会演绎出几多“鱼鲁亥豕”的笑话来。

晚上，我在校园内的操场上兜圈子健步走，一抬头就感觉某个办公室荧光闪烁。尽管我能判断问题所在，但奈何不得。人海茫茫，我很难找到常关机的他。待到第二天友情提醒，他红着脸讷讷地分辩，谁还好意思深究。隔不了两天，又成了“外甥打灯笼——照舅（照旧）”。

自古以来，满腹经纶的名人都易子而教，只想让子女从小多接触些经师甚至人师，修身齐家，将来更好地适应社会。

钱老师却剑走偏锋，对同事一百二十四个不放心，似乎众人皆醉她独醒。从她女儿上幼儿园开始，她就将女儿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她女儿在她班上，理所当然地做起了“二老师”，经常是师生的纽带和桥梁。她女儿居中的座位像天空的小熊座一般，任凭斗转星移，只有它永驻原位岿然不动。周一的旗下讲话，有时安排学生代表，只是搭建训练学生大胆发言的平台。一旦轮到她班上，站在全校师生前面一字一顿地朗读稿子的，毫无悬念地又是她的“得意门生”。六一儿童节是儿童欢天喜地的节日，狂欢的巅峰，唱歌跳舞纯属娱人乐己，这位老师却让自己的女儿又唱又弹，出尽风头，挤占百姓子弟的锻炼空间。

人啊人，还是有多少粉，发多大的粑为好，别太在乎自己。每个人门前有三尺硬地，也只有三尺硬地，一旦超出这个范围，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只能是梦境中才有的好事。过度呵护，不如早些断奶，促使他经风雨见世面，免得将来遭遇一而再、再而三的挫败，吃尽苦头。

人生天地间，像尘埃一般渺小。把自己当自己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别把自己太当自己，有时不妨将自己当作别人，将别人当作自己，作几轮换位思考，退一步赢得的必将是海阔天空，收获的定然是美好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