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 彬（德国）

中国人是很可爱的，对吗？因为他们懂玩儿，懂休息，更懂享受美食。德国人很少会享受生活，工作是他们的宗教，包括我在内。因此我们德国人给中国人留下一个很严肃的印象。我们就不可爱吗？

几年前一个住美国的华侨问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样多玩儿呢？他说，你老在写书，我们都不这样，你这个年龄应该多跟朋友在一起，旅游、聊天。

不过我不会这样。这是一个错误吗？

后来又有一个比较年轻的华侨问我：“你干吗呢？还写书。我现在什么都少作。”他的话更让我吃惊。他比我小十几岁！怎么可能什么都少作……

这些天在北京，一个跟我读过博士的教授告诉我：“中国文人主张三个‘不’，60岁不作，70岁不写，80岁不说。”我又吃了一惊。我明年70岁，我还在作，还在写，80岁我肯定还会多说。我没有学好我的庄子吗？这个教授是什么逻辑呢？90岁“灭”吗？我还会活到102岁！因为我每天吃生的大蒜。

我精神上的老师，波恩大学的陶泽乐（Rolf Trauzettel），德国最优秀的汉学家，早提醒过我：“我们不能带走什么。”他的意思就是说，我们要告别的时候，是一个赤裸的身体。我老在思考他的观点，已经思考了十几年。他是对的吗？

如果从跟我读过博士的中国教授来看，陶泽乐是对的。这个教授还告诉我：我们到了58岁在大学什么都不作，60岁要退休，最后两年写不写什么无所谓。

好像大部分德国教授都是错的，65岁退休后他们开始拼命地写，每年出版书。我也是这样。我们都不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