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志
县委书记的位子还没坐热,田自力就主动把官给辞了。在中国的官场生态中,主动请辞的官员不多,所以,媒体用了“罕见”来描述。
资料显示,2013年5月,平江县政府与华电集团湖南分公司签订协议,欲在平江建设一座大型火电厂。对于一个全年工业税收只有1.3亿元的国家级贫困县而言,火电项目每年可为地方财政增收约6亿元,吸引力不言而喻。
污染问题也无可回避。在国家生态示范区的平江,对污染的担忧,不仅在普通群众中间蔓延,甚至导致县委常委级别的官员反对。围绕火电项目的落地,地方官场内部的分歧、官民之间的分歧,都需要弥合。这个工作毫无疑问落到了县委书记田自力头上。
2014年7月下旬,因为反对火电项目落户平江,当地群众自发组织了签名活动。
不过,实质性的压力,或许源自上级政府部门。所以,在和众多平江官员一样一度态度犹疑后,上级官员“把握好难得的发展机遇,就火电厂建设再给平江一次机会”的指示,促成了田自力的态度转变,他开始毫无保留地推进这一省里的战略部署项目。
更何况,地方发展的压力实实在在,在数字出官的背景下,它会变成具体的政绩目标,是GDP或者财政指标。
接下来的故事水到渠成:平江县政府开足马力动员宣传,各种开会,统一思想;制作宣传手册、光盘,广布媒体,全方位科普宣传;甚至出台文件,推行“株连追责”,防止公职人员及其家属参与与火电项目有关的不良言论传播。
这个过程不难看出县委书记田自力面临的困境。民众要发展,同时又拒绝污染;但在权力系统中,发展被量化为数据,官员的评价权和晋升通道牢牢掌握在上级领导手中。即便他平衡了地方官场内部的分歧,也难以应付高层领导与民意间的裂缝。在顺应官意还是顺应民意之间,田自力必须做出选择。这绝不是可以左右逢源的问题。
无力应付困局而备感压力的田自力,选择辞职。
其实,在GDP崇拜、唯上不唯下这些逻辑式微之前,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个县委书记,面临着田自力当初面对的选择难题。
当下的公共决策机制中,一方面缺少民意的逐级反馈机制,另一方面上级意志又容易成为雷打不动的指挥棒。上级意志的传递,可以是红头文件,也可以口耳相传,形式不一,那种制度性的压力却大同小异。比如有关GDP增长指标,中央要保八,省级就得保九,到地方可能就得保十,层层加码,逐级增压。
层层加码的压力堆积到基层一级,就等于埋下了一个压力锅。尤其是征地拆迁、污染项目落地这些尖锐问题,基层主政者必须直面。
实际上,去年5月至今年11月,平江的火电项目已历经三任县委书记、两任县长。只是,一次群体性抗议,一场辞职风波,总不能如田自力自述,只是“空留下一段是非与恩怨”,然后一切恢复如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公共决策的机制性弊病迟早得面对,否则就算换了县委书记或县长,谁又知道火电事件在“三起两落”之后,迎来的是起还是落?